鲜红的,刺目的,温热的血。
萧伤离倒在血泊中,脸色苍白如纸。
南珠只觉呼吸一滞,霎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伸手将他怀中搂在怀中,身子抖得像筛中的米。
萧别离看着她,眼中泪光点点,他艰难地道:“救……救我……她……等我……回……回家……”
南珠忽然打了个摆子,眼珠微转,问道:“若我救你,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么?”
萧别离渐渐黯淡,片刻,他似乎用尽浑身的力气,一字一字道:“我……要……回……家……”
他有傲气。他宁愿死,也不愿留在她身边。
南珠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冒出千百种想法:“快叫大夫,你难道救这般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不,他若活了,便要回家去,此生不再见我。”“你这般强人所难,便是爱他么?”“我……我不知道……没有他……我……我活不下去……”“你看,他现在乖乖的,一点也不想回家了呢。”
冷汗顺着脸颊躺下。浓郁的血腥味冲散了安神香的味道。
她呆呆地看着萧伤离,只见他脸色惨白,如一张被水浸湿的薄纸。她只觉五脏六腑如被刀绞一般,疼得她几乎忍不住弯着身子。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染血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浓密的眉毛,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忽然微微一笑,喃喃道:“你看,你现在躺在我怀里,多乖啊,你一辈子躺在我怀里,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她亲吻他的脸,亲吻他的唇,他却毫不反抗,只乖乖地躺在她怀里。
她手上的血染红了他苍白的脸,晕成奇异的纹样,恰像一朵朵红梅落在雪地上,说不出的妖冶。
天黑了,血凉了。
雕花窗棂微敞,窗外有雾。
一阵冷风将淡淡的白雾吹进来,就变成了浓浓的死灰色。
南珠打了个颤,回过神来,只觉双手冰凉,如凝了薄冰一般。
她缓缓伸出手去叹怀中人的鼻息,早已气绝。她整个人霎时如跌进黑渊一般,永不坠底,永不见光。
一滴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萧伤离的眼角,似乎他也在哭。
“离哥,就算是去地狱,我也陪着你。”这一刻,浓郁的悲伤之中似乎生出一丝幸福之感,她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爹,娘,这就是爱情么?”
02
世间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所求的,求不得,想忘的,忘不掉,求生的,生不得,寻死的,死不了。
南珠公主自然没有死成。
只因她的命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命,还是守在门外的所有宫娥侍卫的命。只要牵连到旁人,你的命,便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命了。为了自己的命,众宫娥侍卫自然不能让她死。
皇帝知道此事后,急匆匆赶来问缘由——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皇帝好坏歹话说了个遍,南珠只是呆呆地坐着,一句话不说。而宫娥侍卫们都说是公主欲自尽,萧公子为阻止公主,抢夺之时不小心伤了自己,不小心死了。皇帝听了,并不说话,只让人将萧伤离的尸体并七八十箱金银珠宝送到华家。
但南珠公主死死抱着萧伤离的尸体不撒手,整个人像与他黏成一体似的,莫说皇帝动怒,便是有一万支箭对着她,一千把刀架着她,她也绝不松手。皇帝无法,只得将她连萧别离的尸体送到宫外府邸,终身不许踏出府邸一步,以示惩戒。
几日后,萧伤离的尸体出现了尸斑,已逐渐发臭,南珠甚为着急,命人四处寻求保存尸体之法,求得保尸之法后,又觉每日看着那张脸甚为伤心,恨不得随了他去,偏生又有皇帝派来的人时时监视着她,死又死不得。
后来,她派人去极北苦寒之地寻了这雪玉来,将尸体安放于雪玉内,自己一刀一刀地刻出了萧伤离的模样。此后,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至于花小蝶听到她与萧伤离对话,不过是她用“腹语”模仿萧伤离的语气,自己与自己对答。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自己真正地与他白头偕老了。
02
花小蝶听至此处,泪珠一滴滴落下来,只觉浑身冰冷,心中又悲伤,又害怕,又愤怒。
她呆呆看着萧别情的背影,心中十分担忧,十分难过,好像遭遇这件事的不是萧别情爹娘,而是她自己。她心道:“萧大哥的爹娘这样好,却遭遇这等可怖可悲的事,他心里一定比我更难过。”思及此,不由得想上前安慰他。
这时,只觉左手一暖。魏舟紧紧握住她的手,轻柔里的嗓音里含着坚定:“莫怕,我不会让你经历这样的事。”
她转头看去,恰恰对上他的双眼,含着无限爱意,无限柔情,却没有悲伤。在他心里,这些已是过去的事,而且是别人的事,与他无干。这世上,只有柳眠月的事,才是他在乎的事。
“他将我当做了柳小姐。”
一时又想到他与柳小姐情深意切,却无端遭此横祸,来日注定离别。
若他知道柳小姐死去,还不知道怎样伤心呢?唉,萧大哥的娘亲若知道深爱之人惨死,定然伤心至极,痛苦至极!
思及此,只觉世上尽是悲哀之事,不由得抽泣起来,眼泪扑簌簌落下。魏舟见了,知她素来心地善良,只道她为旁人的伤心事而掉泪,伸出食指,轻轻替她揩去泪珠,将她拥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