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凭玉斜睐他一眼,上挑的眼尾泛着冷:“看不出来?”
管事小厮的腰背又压低了些,讪笑:“莫不是大姑娘要给这女使画像?这可有失体统啊,本来让大姑娘入内已是看在侯爷的情面上,哪有高门贵女给女使画喜神的。”
商凭玉低喝一声“滚”,将众人赶出门外。
“姐姐,你放心画,我且出去守门。”
说罢,他阖上柴房的门,将容消酒与外面的人隔绝开来。
“侯爷,这是国公府,您这般闹,不合规矩。”
这管事的小厮派旁人去寻主君,自己则挺身而出,与之周旋。
“在国公爷没来之前,你最好闭嘴,不然本侯让你活不到国公爷到场。”
他双手环抱立于门前,朗声威胁。
谁人不知这战无不胜的商侯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众人相看了看,以他为中心,围了半圈。
却谁都不敢擅自上前,生怕做了那头一个丧命之人。
房内,容消酒潜心作画,对房外的一切充耳不闻。
一旦开始画画,她可以摒弃外界所有干扰,眼与心尽数随笔锋走。
便是原地坐上两个日夜,她也能依旧精神矍铄。
好片刻,还没等来容岸,容汀芸倒先出现。
她一手提裙下台阶,一手捂着那被打的半边脸。
款步走来时,脆声唤了声:“小郎君。”
商凭玉依旧沉着面色,连个眼风都不曾给她,肃声道:“想来你便是容二姑娘,唤我一声商侯便是。”
容汀芸心头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般失落,面色难堪至极。
“侯爷公务繁忙,何必跟着我长姐一同胡闹。”
商凭玉掀眸,总算朝她看去:“本侯若真要胡闹,你这国公府不一定受得住。”
要说容府是公爵,商凭玉是侯爵,按惯例不该如此嚣张。
可这容府的爵位世袭了三代,朝中地位早不复存在,加上府中无人在仕,容府与普通门第,也不过多了个爵位傍身罢了。
商凭玉近日围剿水贼,立下大功。便是没有这侯爵身份,那统领万军的侍卫马军司都指挥使身份,便已是千人膜拜,万人敬仰。
容汀芸蹙眉,眼中浮出几许失望:“侯爷是非要为我长姐出头了?”
“为自己的娘子出头,有何不可?”商凭玉微歪头,清冷眸子瞥她一眼:“今日便新账旧账一道儿算清。”
容汀芸被他凉薄透底的眼神一震,心虚地垂下眉眼,小声道:“何来甚旧账。”
正此时,容岸携着柳七蝶匆匆赶来。
商凭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柳七蝶缠上绷带的右手食指。
正身朝两人抄手作礼:“岳父大人,小婿这厢有礼了。”
容岸擦了擦额间汗水,笑得亲和:“让贤婿等久了,方才陪贱内去瞧了郎中耽误了时辰。”
商凭玉端的客套:“岳母大人怎好好的去看郎中,这什么样的郎中还要您二位亲自登门。”
容岸依旧陪笑:“没甚大病,只是那医术高明的郎中惯有些孤傲的脾性,需得人亲自上门。”
容岸看了眼商凭玉身后紧闭的柴房,正色问:“酒丫头是否在里头?”
商凭玉直接敞开话题,开门见山:“我家娘子正在房内为她的好友画像。”
他言好友,而非女使,直接断了众人要争论阶级尊卑的话头。
容岸见状,脸色没了方才的宽和。
“商侯也这般掕不清,酒丫头此举被旁人知晓了去,又该是怎样的一顿冷嘲热讽。”
商凭玉:“我府上看重报国功绩,至于这些没头没尾的谣诼,谁将它当回事儿,谁才蠢。”
“况且我家娘子也未做甚伤天害理之事,画喜神又如何,她爱画便画,便是画那洪水猛兽,我也愿为她寻来。”
容岸下颌绷紧,面色完全阴沉下来:“看来商侯今日非要与我国公府为难了。”
商凭玉长身屹立,稳稳站在门前,颇有动手的架势:“只要岳父大人不与小婿的娘子为难,小婿自然也不敢与您为难。”
容岸彻底被激怒,猛甩长袖,高声道:“那你我便去官家跟前理论一番,此处是我国公府地界,岂容你嚣张。”
“好啊,那也让官家晓得你卖女求荣,不惜让二女儿顶替大女儿嫁与我。”
“加上你家大娘子买通贼人,欲将我家娘子丢去寿州。这桩桩件件,够荣国府名声扫地,在京中再抬不起头。”
容岸还未被人这般威胁过,气得胡须乱飞,满脸通红。
“好你个商凭玉,如今你得势,我不好将你如何。我倒要看看这普天下还有谁能治得了你。”
商凭玉眉梢一挑:“小婿也拭目以待。”
众人没了话,商凭玉转眼瞧向柳七蝶:“岳母大人一路也累了吧,现在还只是手上有伤,再站一会儿保不齐腿上也要带点伤。”
话落,他扬眉一笑,那勾起的唇角颇有挑衅意味。
直等到午时,柴房的门才打开。
容消酒背着包袱走将出来,房外商凭玉一人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前发呆。
“姐姐,好啦?”在见着她的那刻,他眸子里的倦怠一扫而光。
容消酒颔首,红肿的双眼明显刚刚哭过,且不止一次。
商凭玉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欲抬手却又担心太过无礼,只得将手握成拳,背到身后。
“姐姐若是放心不下这位姑娘,我会派人亲自为她送葬。”
容消酒眼眶微红,扯出一抹笑:“我要让伤害她的人亲自为她受灵送葬。”
“你们在外面说的话,我也略听了一二,多谢你为我查清真相,替我撑腰。”
她说着,美目盈满泪花,倒衬得双眸越发闪烁。
商凭玉俯身,长指轻抚上她脸颊,拭去一滴泪。
“那姐姐记得…记得告知祖母,我有在好生待你。”
他说完,轻笑出声,加之面上的表情,瞧着更像是在自嘲。
自嘲每每话到嘴边,却总会下意识调转话头,简直怯懦到极点。
容消酒并不清楚他心中所想,极爽快地颔首应口:“放心,一定。”
容岸得知容消酒出了柴房,快步往这处赶。
在见到自己女儿时,那湮没心头的火气腾地烧起来。
“为父花重金聘人教你画技,是让你给死人画像的?”他语气冷凝,听得出还有不少火气压在心内,只是碍于商凭玉在场,不敢过分展露。
商凭玉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岳父大人要是有何事便与小婿说,我家娘子可受不住你这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