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霁忱嗯了声,“听谢大人提起过,长公主身体欠安。”
哟,这是拈酸吃醋了?
谁还没年轻过似的。裴期之看得分明,却不点明。
他偷偷摸摸地藏了贺霁忱几颗白棋,若无其事道:“看来你已去看望过她了。”
贺霁忱余光瞥到男人往袖子里揣棋,平静道:“并未,在下与长公主乃泛泛之交。”
还没要好到能去探病的地步。
裴期之乐了,“那公子以为,要相熟到什么地步才能去?”
贺霁忱沉默片刻,将棋子放回盒中,脊背挺得笔直,“总之不会是在下。”
裴二爷笑了声,“我看你是想说如谢五郎那般要好吧。”
贺霁忱默默垂下了眸。
有何不对吗?
只有像谢五郎和她那般的关系,才能招呼都不打一个,便去探望。
裴二爷捏了捏鼻子,想要将鼻间的酸气驱走,他一抬手,袖中滑落两颗白棋。
他尴尬地咳了声,见对方仍垂着头,并未看他,才借着整理衣袍的动作,悄悄将白子放回去。
“若非身体欠安,她也该来给老爷子贺寿的,可惜今日要缺席了。”裴期之故意道,“也不知她为何忽然病倒,明明身子骨向来不赖。”
裴二爷自言自语,贺霁忱却冷不防接了句话:
“想是病中饮了酒的缘故。”
裴期之意外扬了扬眉,见对方又不再开口,也不便深问。
一局终了,又开一局。
有丫鬟端了酒与点心上来。
“今日前院人杂,我想着贺公子谁也不认识,恐怕会觉得拘谨。人多事忙,裴家难免照顾不周,索性我便命人将你接到此处。今日是我父亲的寿宴,贺公子只要见过我父亲即可,旁的人都不必理会。待前院宴席散去,我带你去见父亲。”
贺霁忱抬起头,直视着裴期之,“多谢二爷为贺某着想。”
裴期之意味深长笑了笑,“为了这声谢,贺公子不痛饮此杯?”
贺霁忱犹豫地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被人斟满的酒杯。
他酒量不好,一杯便上脸。
“怎么?贺公子致谢的心不诚啊。”
贺霁忱暗暗叹了口气。
一来人家确实待他尽心,二来,裴期之是她的舅父。
罢了,一杯不算妨事。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裴期之拍案叫好,给卓远使了个眼色,卓远立刻又斟上一杯。
“我父亲年事已高,恐无法接受贺公子敬的酒,我是他的儿子,自该替父接了公子的祝贺。”
裴期之端起酒杯,向贺霁忱示意。
“……”
话说到此处,他合该满饮此杯。
两杯酒下肚,红晕慢慢爬上贺霁忱的脖颈。
裴期之不曾想他酒量这么差,心道这算是给计划锦上添花了?
不能再灌了,再灌真要出事了。
裴期之可惜地放下酒杯。
“贺公子,你说你同长公主没什么,是吧?我们见了两面,你同我说了两回。”
贺霁忱沉默以对,对裴二爷话中的遗憾与惋惜无动于衷。
对方话锋一转,忽然咄咄逼人起来。
“那这个‘没什么’,是曾经没什么,还是眼下没什么?”
贺霁忱答不出。
他微红着脸,盯着棋盘,怔怔出神,像是醉了。
曾经没什么?
还是眼下没什么?
他难以选择,他想说他们自始至终都没什么。
但这话实难出口。
理智告诉他,要澄清便该否认得彻底。可两杯酒下肚,不剩多少理智了。
他一要开口,就觉得心里涩得难受。
五脏六腑挤在一起那般难受。
像他幼时被兄弟欺凌的痛。
像亲眼目睹母亲过世的痛。
像他亲手埋葬了山庄数十条人命那般痛。
贺霁忱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离开此处。
裴二爷神通广大,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瞥了眼卓远,“看公子似是醉了,带公子去休息。”
卓远得了令,将人扶起来。
“我也该去招待客人了。”裴期之懒洋洋地道,“公子且去醒醒酒,宴席结束我再来寻你。”
贺霁忱已走远,裴期之展开手中折扇,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
打亭后的竹林中慢慢走出一人,竟是裴舟。
裴舟至近前,恭敬行了一礼,“二叔,殿下已经安顿好了。”
“没送错屋?”
“没有,保证贺公子能见到她。”
裴期之道:“那便好。他们二人看得我着急,磨磨蹭蹭的,也不知何时才能让我抱个外孙。”
裴舟:“……”
二叔您自己都没个孩子,还说别人呢。
裴舟:“那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吗?”
裴二爷:“太子殿下要长大了,快要不能抱了。”
裴舟:“……”
“她可还烧着?”
裴舟点头,“殿下早上来受了风,只怕又有再烧起来之势,她不肯回去,坚持说睡一会就好。”
“嗯,她想见见父亲,许久不见了……”裴期之合上折扇,神色难得认真,“希望那位贺公子别让我失望,能让她开心一些,好受一些。”
“我方才问他,是曾经没什么还是眼下没什么,曾经的事已过去,凡事往前看,那些并不重要。若他方才默认的是‘眼下没什么’,那只能先给他说声抱歉。”
“不管他愿不愿意,眼下也要有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