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影猛晃了晃。顾知津能够察觉到,他此刻在无比深刻地望着自己。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清影无语道。
“当然知道。”顾知津点点头。少年的目光清透,那里,倒映着月亮的影子。
却比夜色更昳丽。
“那你还愿意?”
“可我迟早要死不是吗?”顾知津轻轻道:“我死换你新生。”
“这才是不浪费。”
……
仙道宗里仍旧祥云飘飘。
云蒸雾罩之下,时不时几只仙鹤飘过,看似一片静寂美好。
谁也看不出前几日这里被魔气侵扰,一位大乘期长老以极为狼狈的姿态被打落云端。
紫云峰主殿里外却是一片凄风苦雨。
仙尊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这么大的脸,这些日子即便不见人也没什么好脾气。
首徒师兄齐修远,早被教唆仙尊擅撤护山阵法的罪名,打进了寒冰狱。
剩下的也不好过,此刻都罚跪在阶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灵光轻巧落在紫云殿前。
护卫的二弟子李成麟率先察觉,只刚一抬头便重新垂了下去,磕头行礼道:“恭迎宗主大驾。”
只来人却没有理会。李成麟只看到一个灰色袍角径直越过他们快速飘了进去。
平日里金光巍峨的殿里,早已经狼藉一片。
凌澜仙尊面色平静无澜,像是没有看到这些一般,直朝着灼光仙尊的气息而去。
随后,像是鬼魅,轻然到了灼光仙尊的寝殿前。
却被一道强盛的金光挡在门口。
那是灼光仙尊的屏蔽结界。
凌澜仙尊便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轻叫了一声。“灼光。”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才听到灼光仙尊的声音,却失了平日的凌厉,显得有些憋屈。“师兄。”
“受伤了?”凌澜仙尊淡淡问道。“还死了个孙子?”
“我无碍。赵琼也尚留了口气。”殿内的灼光顿了顿,一改平日里盛气凌人,低声道:“只是不小心上了当。”
“上当?”凌澜仙尊轻吟一声。仍旧是那平静到极点的语气,却格外让人意味深长。“你这个当可是让整个仙道宗都差点毁于一旦。”
“这么多年过去,你便忘记了?”
“问道谷也是你能够胡闹的地方?”
灼光仙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已经有很好几百年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了。
可偏偏,他不能反驳。
尤其是这个时候。
“师兄何必如此计较。一个小小的问道谷,还能拿我怎么样吗?”
“是吗?”凌澜仙尊顿了顿,随即轻喃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随后试探性问道:“护山阵法被撤掉的时候,你在这谷中,当真没有察觉到什么东西?”
这会轮到灼光仙尊迟疑了。
只是,几乎是立刻,他便回道:“遍地魔气的地方,能有什么东西?除了那害了我孙儿气息之人。”
“不过那气息在引阵之后便消失了。这么大的阵法,他重伤之下,又强行设阵,想必被阵法反噬死了吧?”
“只有这些?”
“还能有什么?师兄莫不是闭关闭傻了吧?”
凌澜仙尊的眼睛闪了闪。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却似乎因着灼光仙尊的话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便装模作样道。“你既无事我便放心了。你孙儿的事……,也无需烦忧。”
“去云衍阁里找韵之,将他放进玄天鼎中修养,留他一命,想也不难。”
玄天鼎是仙道宗的至宝,不仅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甚至还能够温养魂魄辅助修炼。
“那就谢过师兄了。”灼光仙尊不咸不淡地道。原本该是个好事,却没想到灼光一点情都没领。
“同门之间无需客气。不过,这段时间你还是闭关些吧。”凌澜仙尊有些诧异,却没有在意,而是继续敲打道:“闹出不小的动静,再像往日那样招摇下去。宗门里不说什么?外边也让人贻笑大方。”
一番话给了枣又夹着棒,说完之后凌澜仙尊便飘然走了。
他们师兄弟之间以前也并不十分亲厚。
更不必说百年过去,而今他们已然个个位仙尊之列了。
即便是互相有所牵扯,拥有共同的秘密。
可明面上为了宗门维持的和睦深厚,私底下却不用装出来了。
如果不是为了问道谷,他今日甚至都不会跑来一趟。
不过,倒也不算白来。
问道谷像是仙道宗光鲜下的一道不知道有没有溃烂的疤。
它本该一直沉寂在那里让人不知道深浅,也不敢去试探。
如果自己出事的时候在场,一定不会容许灼光将护山阵法撤下,任由它暴露出来。
不过,既然没有出什么岔子,也算是不错。
最起码,他知道了,百年过去,里边并没有什么他担心的事情发生。
这件事情让他太过惊喜,因此,他连灼光的胡闹都懒得计较了。
甚至还给了他一个人情。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一直没让他见到人的灼光仙尊如今正铁青着脸,内视着自己的丹田。
那里,不知道何时萦绕了一缕魔气。
他这些天用了不知多少方法都祛不掉,涤不尽。
那缕魔气,像是一条毒蛇一样,缠绕在他的丹田之上。逐渐滋长。
凌澜说他不该在问道谷胡闹……
灼光咬了咬牙,再一次催逼灵力,强硬地将那魔气按下。
缠上了他又如何?
他就不信,一具死了三百年的尸体,而今当真还能翻起什么浪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