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哆嗦了一下,看向达莉娅,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一会儿客人到来了,你们可不准惊讶!”
“我们为什么要惊讶?!”
“总之要控制好表情,我就不信了,天底下还有这种事,他一定是个女的,我这几天翻了几本书,还去问了帕宁伯爵,他说中国人的一些女人就爱扮男人,因为那边儿的女人不让上学,所以女人得扮成男人去上学、做官,他们有好多戏都是这么演的!”
他气冲冲地对达莉娅大喊大叫,达莉娅简直摸不着头脑。
“你是不是脑炎了?”达莉娅踮起脚尖去摸康斯坦丁的额头,被康斯坦丁不耐烦地躲开。
“你这个傻瓜!”
达莉娅扔下一句,和下人们一起去点灯了。好久没有客人来到府邸,达莉娅也期待得很,府邸内的灯要更亮一点,似乎客人是打中国来的,便找出以前女皇御赐的茶叶,还有地板,要擦得锃亮……
康斯坦丁又跑过来了。
“达莉娅,瞧我这一身,好看吗?”
达莉娅难以置信地回头,她简直快要认不出康斯坦丁了。这人向来死命地作践自己那副容貌,邋遢得让她都看不过去,今儿个居然还打扮起自己来了?
还记得几年前老亲王的客人到访,在一众体面而尊贵的公使、大臣面前,康斯坦丁穿着睡衣就大摇大摆地出来,胡子也不刮,喝的牛奶顺着胡子直往下淌。他大咧咧地用手背一擦,然后揩在某位伯爵的肩膀上。
那回把老亲王气得半死,拿着手杖从会客厅的这头把他打到那头。他还不服,一边躲闪一边猖狂地大笑,仿佛故意为了激怒父亲似的。老亲王当时就放话说要收回他的继承权,康斯坦丁也只是耸耸肩,咧着嘴说:“不稀罕。”
“我得找个巫师给你驱驱邪。”
达莉娅看着康斯坦丁,一身周正的白色宽肩礼服倒是好看,但这人好像把这辈子荣获的勋章都挂到了胸前,虽是荣誉吧,但满满的好几排颇有炫耀之疑,反而显得廉价。还有这头发,矫揉造作地朝后倒着,抹了油,亮闪闪地发着光,每一根儿头发丝都溢满了俗气。
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他那不可一世的好似等待夸奖的小孩般的表情,既幼稚又天真,就差把“无知”一词儿写在脸上了。
达莉娅恶心得一激灵,表情已然暴露出了嫌弃。
康斯坦丁扬起下巴,问:“不好看?”
达莉娅扯着嘴角说:“不是不好看,是恶心。”
“达莉娅,我可是会打女人的。”康斯坦丁假惺惺地扬起了拳头。
“你打女人就更恶心。”
达莉娅毫不退让地说,康斯坦丁瞬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好达莉娅,你给我捯饬一下吧,我今天想要帅气一点,不是一般的帅,是很帅,要吸引女人的那种。”康斯坦丁服了软,央求道。
“吸引女人不用挂这么多勋章,也不用抹这么多发油。”
达莉娅温存地叹了口气,牵起康斯坦丁往盥洗室里走,没过一会儿,康斯坦丁就清清爽爽的一身白色礼服从盥洗室里走了出来。什么都没变,就是取下了勋章,将那柔软而微卷的金发打理成时兴的法国样式,脸上被达莉娅薄薄地铺了一层白铅粉,还往他衣领和袖口上喷了忍冬味的香水。
此时他虽高大,却看起来苍白而温柔,沉静而神秘,好似一个法国诗人。
只要他不开口说话,站在那里宛若太阳神阿波罗一般耀眼而尊贵。
在客人到达前,达莉娅特意嘱咐他:“这是你第一次邀请公使上门,可得小心说话,别丢了贵族的脸面。”
康斯坦丁心想,什么脸面,他今天得执行一个大计划!他就不信那使臣不是个女的!
在骄傲的斯拉夫人的焦灼等待中,沈淙的马车终于到达。甫一下车,沈淙就被这欢迎的阵仗给吓到了。只见侍女和侍从排成了八字形,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安静地伫立等候,一见到沈淙现身,就齐齐鞠躬。
沈淙内心不禁啧啧,这小亲王也不是什么好人,哪有这么折腾下人的。多冷啊,叫这些人在外面冻着,何必呢?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亲王府邸下人们的自发行动,要是主子丢了脸,他们至少还能挽回一些颜面来。这些年他们给康斯坦丁擦屁股都擦怕了。
只是沈淙腹诽归腹诽,他望向这气派的巴洛克风格的亲王府邸。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好似故地重游,可分明他从未来过俄罗斯,更别说这里。
怀揣忐忑的心情,沈淙走进了府邸,也走进了康斯坦丁为他精心准备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