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竟是被屠了。
谢仪手抖得厉害,她想后退,想闭上眼,却只能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场景,一动不动,
女子喉间哽咽,却只是嘴角抽搐几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谢仪眼前发黑,但这可怖景象是那般那般清晰,
两人僵立在原地,
直到夕阳收起最后一丝余晕,
阴影下的城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极为凄厉的哭泣声,青城才隐隐有了动静,
谢仪一颤,转头望向林霁,想说些什么,忽地呕出一大滩鲜血来。
天空突然下起了雪来,从几粒开始,越来越多,纷纷扬扬,为这座坟墓盖上最后的银装,
雪粒沾满谢仪的乌发,流下缕缕雪水,和那鲜红的血混在一起,落到地里,消失不见,
分不清是泪还是水,谢仪只是睁着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眸,轻轻对林霁说道,“走吧,我们进城。”
雪与血交织,孩童的玩具被随意扔在街头——没什么价值的玩意儿,
屋内巷中露出几张惊恐的面孔,无人认领的孩童蜷缩在街角,抱着婴儿的妇人伏在丈夫的尸首上痛苦,
每一张面孔,或熟悉,或陌生,全都是麻木与愤怒,巨大的悲伤淹没了这座小城,
谢仪想了很多,有好像什么也没想,她只是和林霁沿着熟悉的道路走了一遍,却已是泪流满面,
二进的小院一片狼藉,被悉心照料的草药倒在地里,上面还有脚印,他们一点一点添置的家具被粗暴的掀倒在地,屋中的榻边躺着郎中。
郎中是个再不能更良善的人,有救千人之能,有济万民之心,他还没来得及北上从戎,却永远留在了这小城。
郎中是个体面人,衣衫半旧,也洗得干净,但现在郎中的模样,让人不忍再看,
林霁阖上郎中的眼,谢仪擦干净他沾满血污的脸,一同把郎中放回了床上。
郎中瘦削,很轻,还牢牢抱住他那小药箱,郎中的指骨已经断了,药箱中的草药散落在地,全是泥泞。
谢仪和林霁往外走,张家夫妇后不容易熬过大难,还没来得及享福,又去了地里,
官府,格外惨烈,血,满目的血,
大门敞开,那总是玩忽职守的守卫永远待在了他的岗位上,平日没个正行的侍卫没一块好皮肉,总是吵个不停的几个官员全都紧闭双眼,难得沉默的一致,
谢仪不敢回头,她几近是冷酷地往里走,强迫自己看着这一切,
最里间,是李老头工作的地方,虽然他总是在外面转悠,
推开这扇不知道多少年头的木门,谢仪瞧见一个微胖的身影挂在梁上,轻轻摇晃,
他是被迫的,还是主动的?
谢仪不知道,她把李老头取了下来,为他阖上了双眼,
出去的路上,谢仪的泪似乎都流干了,她已是哭不出来,却是要感觉不到周围之物的存在,
林霁在外面等着她,
她望着这男子,忽然想到他二人和郎中曾经在夜下小院悠闲地晒着月亮,畅想着以后,
医馆没有了,学堂没有了,商铺也没有了,
连官府,也没有了,
她没有办法冷静地思考这一切的原因,也没有气力琢磨未来,谢仪感受到一股,无法抵抗的疲惫与愤怒,
谢仪和林霁没什么目的地走在街上,路过活着的便帮上一把,至于闭上眼的,太多,太多了,
谢仪路过其中一家的时候,顿了下,
这是她学生的居所,七八口人挤的,一小个房子,
谢仪望了会儿这破烂的门槛,还是走了进去。
所幸,有人声,女孩儿在墙角哭泣,旁边还放着两个熟睡的小孩,三人身上都沾着晒干的谷物,该是刚刚从地窖爬出来,躲过一劫。
女孩儿听见声响抬起头来,似想喊声老师,却没发出声,
“莫怕,老师来了。”谢仪主动走上前去,摸了摸女孩的头,把女孩抱在怀中,
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近,但人性又让她天生会这些东西,
“老师,那些外族,把,把父亲、母亲、哥哥,都,都杀了……”女孩泪水如瀑,再也止不住了,打湿谢仪本不干净的衣裳,
“不要怕,不要怕,活下来就好,活下来就好。”谢仪紧紧抱着女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外族,外族,之前种种终于连成一条线,拨开那层迷雾,谢仪忽地就明白了一切。
已身在局中,总也逃不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