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潜于水,鸟翔于天,而谢玄之,也注定待不久这山林。
春五月,谢仪提前回京了。
晨露还未散尽,谢府的青帷马车已碾过朱雀街的御道。谢仪掀起帘角,早也人忙,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股与香山截然不同的人间气笼罩在街道上空。
“小姐当心风凉。”青蘅捧着手炉正要递,却被谢仪腕间的翡翠镯子轻轻推开。那镯子水头极好,映得少女眼眸更加澄澈——这是方琚曾为她求来的,太后亲赐,贺她及笄之礼。
忽闻喧嚣声,谢仪瞥见几个戴镣铐的粮商被衙役押解。
“这是何事?”谢仪问一旁来迎她的管家。
“回小姐的话,这该是安平侯府的案子,但内里详情小的就不清楚了。”
安平侯……她走时这家还圣眷正浓,有烈火烹油之象,如今竟是出了事。
谢仪轻皱眉,只觉自己离京不过一年,更是看不清这朝堂上的扑朔迷离了。
马车沿着大道而行。
谢仪走到书房口,正听到父亲在议事,便没让通报,而是立在屋外等待,却不想屋内人可能说到情绪激动之处,泄了声,让她听了两句。
“荒谬,实在荒谬!那位怎就因为一介宫妃之语就降罪安平侯府?
都是天家的臂膀,就这么随意处置了,我们这些老臣实在心寒啊。”
“安平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暗地里不知道帮那位做了多少脏事,联系实在紧密,一旦不得心了,可不是任人拿捏。
不过,这次确实有些猝不及防,那宫中民女是什么来头?”
……
后面声音又降了下去,便听不清了。
谢仪静静地在门口等候,她向来是不急的。
半个时辰后,才见一华服老人匆匆从书房出来——是吏部侍郎,谢仪行了一礼,走进门去。
“父亲,仪儿回来了。”
“嗯,回来便好,待在山上终归不是个说法。”
“仪儿刚刚路上有所听闻,这安平侯府竟是倒了吗?”
“不过是宫中进了位妖妃,圣上被迷了心,不是什么大事。”一年时光匆匆而过,谢宴看上去却没什么大变化,他仍然在那书桌上缓缓写字。
“仪儿观这京城有风雨欲来之势,父亲可要做些准备?”谢仪默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
“无需担心,我们根基可是江南谢氏,只要这京城还吃着江南的米,谢家就不会出事。”男人显然没讲此话放在心上,写字的手都未停。
谢仪静了静,没有多说,便退下了。
做了许多苟且事的门户因为毫不相干的罪名倒了台,还有最最公正的天家参与其中,何其讽刺,谢仪过往从不多言,只觉这污水越洗越脏,令人不愿靠近,如今却忍不住质疑其那规矩来。
不再深思,谢仪轻轻关上书房门。
回房路上,正巧碰上她那些庶弟庶妹们,谢仪以往是不怎么与其交流的,略通诗书,半知礼仪,净学些不干不净的手段,让人好生没趣。
而她不过暂离一年,这些兄弟姐妹缺了管教,竟光明正大的在院子中说起天家的闲话来,听其片语,正是关于那位所谓的民间妖妃的。
谢仪想了一下,没有打断。
“听闻皇上微服私访,差点出了差错,这卖馄饨的女子一个飞扑,救了皇上一命!”
“可不是嘛,我还听李家三小姐说,她那天正好在街头,亲眼见着皇上当时都看呆了,最后直接把那民女抱回宫的。”
“他们说这民女天生绝色,如那狐妖转世,有魅惑之象。”
“这可不日日宠幸,夜夜笙歌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句一出,几人皆笑,年纪稍小的妹妹们已然是羞了脸。
眼见这等浪荡之词都出来了,谢仪走了出来。
“见过姐姐。”几人见了谢仪显然有些慌张,但也当即住了嘴,规规矩矩地行礼。
这规矩倒也不是全忘,但谢仪仍然毫不怜惜,“既我已回来,明日便来查查你们的功课。”
刚刚还悠闲赏花嚼舌的几人顿时面色紧张起来,匆匆告别便要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