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杂草遍布,岩石嶙峋。
衣着华贵的白衣女子满身脏污,她沉默地接过一身粗布衣裳。
褪华服,卸珠钗,洗妆容。
她立于山崖处,望着无边云海,琥珀色的眼睛毫无预兆的流下两行泪来。
那一瞬,谢仪似乎望见了灵泉观的一场大火,望见了奢靡府邸的朱门倾塌,遍地哀嚎。
她缓缓转身,语气平静地对身后的玄衣男子说道,“走吧,离开京城。”
这一年,是建武九年。
——
“建武六年正月,关东大雪,民多冻馁死者,人相食。”
“建武六年,哀帝失德,雨大雪,太祖承天命,起北郡。”
建武六年,谢仪十七岁,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林霁。
——
“小姐,都备好了。”青蘅小步走到谢仪身后,递过一册清单。
白玉般的手接过这次施粥的册子,却不急着翻看。
谢仪立于窗前,
晨光漫过琉璃窗,映得她眉眼如画。两道细眉远山含烟,额间天生一粒朱砂痣,恰似红梅落白雪。
谢仪静静地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浅色的瞳孔映着窗外素裹。
谢仪再度查了遍物品和人员清单,轻轻道了句“青蘅,那便走罢。”
“是,小姐。”
踏出暖阁时,旁边的丫鬟为谢仪披上月白披风,内用银狐腋下绒,外绣轻云修竹暗纹。
另一丫鬟捧来紫铜梅花手炉,静候一旁。
谢仪接过手炉,出门去。
鹿皮靴头攒珠成梅,雪地留下一串五瓣花印。
——
谢家嫡女今日于城门口施粥。
虽说是谢仪主持,但实际施粥的不过是几个粗使婆子,再派两个丫鬟在一旁监督即可。
谢仪端坐于一旁的马车上,精雕细琢,暗香浮动的马车,旁边丫鬟排列整齐,皆低声不语。与周围的混乱与肮脏格格不入。
谢仪没有撩开车帘,只是借着帘子掀起空隙偶尔望向窗外。
寒风刺骨,但眼前人无不粗布裹身,面黄肌瘦,他们双眼浑浊,没什么神采。
谢仪不再看,只望着车内的熏香微微出神。
忽有马蹄声响起,死气一团的人群发出惊呼散开来。
只见一紫衣公子踏马而来,手持马鞭,肆意潇洒,毫不顾及这些连挪动气力都没有的百姓。
“谢家玄之果然慈悲!”人未到声先至,紫衣公子扬声称赞,一双凤眼含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玄之不敢当,不过些陈年之米罢,总也用不尽,何谈慈悲。”谢仪仍然坐在车中,清冷如击玉的声音响起,说的话确是富贵不知难处之语。
“原来如此,我看着近日独玄之来施,还当是为什么声名蝇利,是我狭隘,谢家玄之必然顶聪明,当知可为不可为。”他翻身下马,舀了碗粥,细细看过。
“玄之明白。”车中的女子声音清冷有声,丝毫不怯。
紫衣公子听罢,浅尝一口,随手一扬,便将余下稀粥浇在雪地上。一身锦缎,打马而去,只留阵阵余音,“不好不好,太稀太稀。”
马车陷入长久沉默。
“小姐,这明明是仓库拿的新米,怎的如此说?”青蘅在马车外小声语。
“世家罢了。”谢仪没有过多解释,她换了一种熏香,表情淡漠。
“刚那是何人?”
“安平侯世子。”
“车内何人?”
“谢氏嫡长女谢玄之。”
“我瞧那谢家婢女都戴灰鼠皮护腕,怎的给我们陈米稀粥?”
周围讨论声渐起,传入谢仪耳中。
“诸生不得妄议!”青蘅的声音响起,有些尖锐。
声音小了一下。
“无妨,让他们去领粥罢。”击玉之声响起,谢仪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
“……是。”
这场施粥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
“可有人未领?”结束时,谢仪问了句。
雪大埋骨,再无踪迹。
谢仪不过例行询问一番,那名册日日变,哪来的定数。
“回小姐,有一怪人不肯领粥,说要什么‘转让’,我按您之前规定回绝了。”
“哦?一人一勺,现场喝完,不过是担心有恃强凌弱之举,此人怕是有什么苦衷,带上来罢。”
“民见过姑娘。”不一会儿,一男性声音响起,此人咬字甚为奇异,还带着股难以形容的气劲儿。
谢仪心念一转,掀开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