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又有消息,”林昀补充道,“楚奕急调任禁卫军统领,宫门钥匙全数收缴,如此,宫禁已悉落楚氏之手。”
“果如曦儿所言,楚氏宫变在即!”
到底是晚了一步!
一时愁云笼罩,林氏众人沉默。
“徐太傅如何说?”林昭打破沉默,问轩明道。
“闭门谢客。”轩明愁道。
轩明入京后不久,就如林妍提点,徐太傅孙子与人争田,打死庄户人事发。徐太傅因“教子不严”被御史台一干官员参奏,老太傅遂引咎请辞。轩明依照林妍给他的线索,查出此案蹊跷,实为宁国公府挑唆,还了徐太傅清白。本以为承此人请,能得徐老太傅相助一二,却不想老太傅当真是“辞官隐退”,不问世事,递上的拜帖一律退回。
这要紧关头,竟连徐太傅也明哲保身了!
众人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屋外忽然响起几声奇怪的猫叫。
这是林氏探子最要紧的暗号,林昭挑眉,“我去。”
不多时他接了份密信回来,林长仁撕信看过,短短两行字,震惊、疑惑、了悟、惊异等等一连串古怪表情在他脸上变换。林长信是个急脾气,催促道,“怎么了?大哥快说!”
“曦儿她……”林氏所人都知道现在的林妍化名林茕,林长仁念出来密信的内容,“攀县有流民起义,为首的,叫林茕。”
烛芯爆出朵灯花,噼啪一声,惊醒了梁上蜷缩的蜘蛛。那蜘蛛新结了网,新网叠旧网,细细的,密密的,在烛影里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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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此刻,行辕里油灯同样爆了一星灯花。林妍批衣,将《讨楚逆贼檄 》画上最后一个句点。最后一笔收的干净利落,如同年初软玉楼的决然一跳。一篇檄文起伏汹涌,如同那日暴雨下的兰江水,汹涌湍急。而她在湍急的江水中浮沉挣扎,命悬一线。
林妍望着漆黑的夜幕,北面的天上无星无月,算一算时日,这时候的楚奕,也该是时候掌握宫禁了。
她垂眸,把亲手写就的檄文手稿吹干,这一封手稿的背后,有废太子、林大人与元庆党禁中蒙难的千千万万义士的血泪,还有四十万北伐子弟、与烨彩山的十万冤魂。
宁希1009年,十月初八。
圣上病重,太子监国。
是夜,梆子声响过三轮,紫宸殿里,灯火通明。
“啪!”
一声重响,白玉小盏从龙榻上滚落,黑褐色药汁在明黄锦被与朱红地毯上染出大片大片的污渍。
“滚!咳——”
半身瘫痪的年轻的皇帝疯狂地挥舞着能活动的左臂,重重捶着床板。他双眼暴睁,僵硬的面部呈现出一种诡异狰狞的神色,对着皇后楚婉愤怒地拼尽全力吐出几个浑浊不清的字眼。
楚婉面色平静,不为所动。掏出绣帕低头仔细地把溅到袖子上的药汁擦干净,然后用温柔的声音慢条斯理道:“陛下这是何必?若是差宫人把药强灌下去,受罪的不还是您自己?”
宫殿里灯火煌煌,橘黄明亮的烛光照在楚婉明黄的凤袍上,端庄和婉,自有一股一国之母的威仪。
楚婉端庄地站着,浅浅长长的影子正罩在皇帝身上。
皇帝脸色蜡黄,烛光下,更是一副病入膏肓的颜色。
“你——你——”皇帝气急,他他悔!他恨!他怎么能忘了,当年出了那种事情,楚家人怎么可能还忠正大义!
“陛下身子不便,说不出来,就不必多说了。”楚婉从宫人手中又接过一碗汤药,浅声劝道,“听话,来把药喝了。”
太上皇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楚婉,鼻子间好像老牛一样扑哧扑哧地喷着滚烫的怒气。
楚婉不以为然地笑笑,握着帕子的手执起勺子,轻轻把勺底带出的一滴药汁刮进碗里,俯身贴近皇帝,温柔体贴地微笑道:“臣妾试过温度了,不烫。”
太上皇眼底流出惊恐的神色,他惊惶地躲闪——
“啪!”
药碗再次被打落,黑褐色的药汁倾数倒在楚婉腰侧,几路污渍顺着光滑鲜艳的布料蜿蜒流淌。
楚婉低头看了一眼,轻轻叹息一声,惋惜道:“看来陛下不喜臣妾服侍。也罢,来人!”
她扬声唤道,四名太监闻声步入内殿,行礼,“皇后娘娘。”
“好生服侍陛下用药,可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