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这却不是冲她了,林妍一笑,玩味促狭的眼神看向楚奕,不作回答。
楚奕声音温润如玉,“公主怎么来这里了?皇上可知道?”
嘉珑哼了一声“没意思”,娇声着不打自招,“你少冤枉人!我才不是偷跑出宫的呢!皇嫂还让我捎信给你呢!”
这瞒不过楚奕,他笑问,“是公主截了姐姐的女官吧?”
嘉珑还不承认,“谁说的?我只不过碰巧在宫门口遇见了嘛……”她说着拉楚奕走,“走了走了,这些诗词歌赋没意思,楚奕哥哥,陪我去山里面转转。我想在这里建座别院小筑,还要训练暗卫!你替我看看,哪里合适?我想找个山谷,地势要平坦要开阔,要有密林,要有山洞,要有瀑布,有几株花树就更好了!”
女孩儿轻快娇俏的声音渐远,楚奕就这么被连推带拉地拖走了,只把林妍留在原处。德王世子、淮国公小公子等人又来找林妍作陪游戏,林妍笑应,心里想的却是楚奕离开时候的眼神——
林妍抬眼,去西边?
饮罢三轮清酒,林妍寻了个借口告罪,向楚奕示意的地方走过去。
山间小路,越行越偏,林妍突然听见陈景的声音:
“妍妍,这里!”
陈景攀着树枝一荡,稳稳跳了下来。林妍提裙,迈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枝杈乱石走了过去。
陈景看见只有林妍过来,问,“怎么只你来了?少爷呢?”
林妍眨着眼睛笑,“嘉珑公主驾到,少爷他分身乏术呐。”
陈景恍然大悟。
“成,那我再找少爷去。”他道,“对了,也给你说一声,上山的时候遇上的那个拦车的军官,是寒门出身的神策军校尉屈鸣,遭袁家攻讦,这个人的履历确实有些古怪……”
林妍疑惑,“哪个拦车的?”
陈景诧异,“不会吧?纠缠那么久,少爷都差点下车了,你居然不知道?”
“我睡着了。”
陈景小声嘟囔,“那你睡得可真踏实……”
“你快说,到底有什么问题!”
“这不就说了嘛,别急。”陈景道,“车上明明挂着楚府标识,他还敢拦少爷的马车为难,是不是奇怪?少爷派我来探,我发现山北有人活动居留的痕迹,人数过百,柴灰温热。留下的些东西,倒像是犬狄人常用的炊具。山北多密林,有猛兽,寻常人不往那里去。这么大片痕迹,神策军清山居然没发现,岂不可疑?”
“你是说,”林妍蹙眉,“有上百犬狄人藏在翠峦峰里?”
陈景点头,“嗯。”
“一个神策军校尉还没这么大能耐,”林妍想道,“我知道了,少爷陪公主往东边走了,你快追过去,正午之前应该还撵得上。”
“好。”陈景说,“你多加小心,莫与大家走散了。”
“明白。”
天空澄蓝,雁字成行。
林妍眼光微凝,低头,抬手拂去一片落在袖上的朱红花瓣,落在一地枯叶上,如那一点殷红的血。
树荫深处有块巨石,石头上有坑洼不平的水凹,树叶上的露水啪嗒啪嗒滴落,映天光翠色,在水凼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林妍走过去,抚过梅花形银丝嵌紫水晶坠珍珠的步摇,抚过二十四颗珍珠穗子,再摊掌,手心里便多了颗雪白圆润的珍珠。
花钿上嵌着的金刚石亮光闪过,珍珠被划出了个口子,剥去皮层,里面是一枚蜡丸,包裹着一颗绿豆大小的药丸。
药丸入水即溶,林妍又从袖中又摸出十来枚金针,针上有许多细密的刻痕,一枚一枚浸过,悬在空中,金针针尖上凝出半滴晶莹,凉飕飕的山风一吹,颤了几颤,银光一荡,啪,滴落。
地上草芽青翠,晶莹的水滴落在草茎上,正盖住一只无名小虫。半球的水滴是天然的透镜,清晰地能看见草茎纵行的纹路,看见小虫比发丝还细的触角舞动,一下,两下,突然一抽,平展,了无声息……草茎也无声截断,断裂处,半截焦黑……
林妍收了金针,裙摆微荡,拂过焦黑的草茎,拂过泥里的小虫,拂过枯叶,拂过落红。
又是一阵腥风血雨,要开始了。
回到溪边的林妍神色如常,照旧与风流少年们说笑取乐。
一盏金樽打着旋儿漂流到林妍面前,正笑吟吟地要捞起,却突听一声暴喝——
噗嗤一声,面前的溪水便染了血色。
林妍抬头,看见那被一刀劈开后心的贵族少年保持着回头的姿势,似是怎么也想不到,会突然受到身后神策军士攻击。
尖叫声登时四起,众人纷纷起身拔剑御敌——手摸到腰间却突然想到,祓禊盛事,不染凶器……
神策军顿时分作两派,一边人拔刀对着手无寸铁的贵族子弟一通乱砍,一边人拔刀迎上刺客。然而却有更多坦胸露乳的犬狄刀客从北面密林中呼号着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