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微认命的趴在床上,衣服早就在刘轻的注视下掀了一半,要说他如果不着急回去考试的话,本来不至于挨后面那一棒子的,结果现在好了,后背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说,还被木刺划了两个大口子。
刘轻扫了一眼,光是看着就心疼。
初中生,长得再高,再强壮,归根到底,不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吗?
刘轻最开始以为杨乐微也像门口那帮小孩一样,属于社会的混子,结果没想到,这孩子打点滴的时候,从书包里掏出来的,居然不是什么情书,而是几套卷子。
刘轻是特别优秀的医学院毕业生,看到杨乐微的时候,就知道这小孩儿的身体不是特别好,或者说,摘掉他要强的面具之后,支撑着他强大灵魂的,并不是一具一样强大的躯体。
也许只是因为生活,不得已逼出了一身肌肉,其实本身仍旧是个小骨架,躺在床上的时候,半个身子陷进去,触目惊心的,只有那些个血淋淋的伤疤。
齐岸想是没见过这副场景的,杨乐微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所以更不想在他面前被看出窘迫,见对方一时间没说话,他便要把衣服盖回去。
“哎我都说没事儿了,又不是自己不能处理。”
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齐岸皱眉,神色算不上多好,甚至有些阴沉道:“谁干的?”
杨乐微一怔,想要解释,话又打了一半道:“你又不认识,打都打完了,难不成要去找他们算账?”
他说完,忽然想起齐岸徘徊在诊所门口的身影,于是刚才的想法,瞬间被打消了。
别说回去找那些人了,齐岸这么个说什么是什么的人,说不定真的去算账,都不好说。
“哎,反正就是一些没有必要的人,打完估计也没什么交集了,更何况以前我也找过他们不少麻烦,挨这么两下子,也没什么的。”
“是吗?”
齐岸说着,趁杨乐微不注意,握着沾着碘伏的棉签,毫无预兆的落在了杨乐微后背的血痕上。
“嘶,啊!”
杨乐微咬了下嘴唇。
“不好意思啊,哥。”齐岸佯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关心道。
可惜杨乐微现在不能转头看看这人的表情,哪里有什么关心,嘴角还勾着一抹笑意,分明就是调戏了别人之后的雀跃。
“对了,我还不知道哥叫什么呢。”
齐岸说着,手中的动作也停顿了下。
“你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就敢来这儿找他?还敢帮他找那王八犊子?”刘轻听了,难掩脸上的惊讶。
“这些...有关系吗?”
齐岸听完,问道,虽说他的语气一直都很平淡,但杨乐微还是听出了一丝波澜。
也许是因为和自己息息相关,也许是因为他也对友谊这两个字,稍微抱有了一丝期待,也许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
可是真正敏感的人,往往又是最不敢声张的。
无论多么惊涛骇浪的思绪,总是第一时间被小心谨慎的埋在了心里,因为害怕更糟糕的结果,所以闭口不谈。
“那倒没有,”刘轻说道:“他叫杨乐微,快乐的乐,微笑的微。”
“只不过你这孩子应该不是这一片的,我说怎么看你不眼熟呢,这一片吧,都知道他爸杨正就像个畜生似的,家暴还喝酒赌博,成天混吃等死,都避着不交往的。”
“然后吧...乐微呢,还有一个胳膊残了的弟弟,就是...传出去啊这些东西,不太好,大家邻里邻居的知道,都避讳着点儿,但也不是说就是避着乐乐吧,当然...”
刘轻说到最后,目光落在杨乐微身上,反而有点难以启齿了。
说别人坏话简单,但是当别人面讨论人家是个什么“可怜虫”之类的话,多少有些残忍。
“轻轻姐很介意哥吗?”
齐岸却并没有接着说什么,反倒是毫无关系地问了一嘴。
刘轻注意到,男孩说这话的时候,手中依然在涂着碘伏,形状规则的排列着,像是画家精心的为自己最爱的作品上色。
扶着床的手臂也许有些酸涩,蜷曲着,却并没有搭在杨乐微腰上。
“医者仁心,我们学医的,讲求的是科学,哪有那么多忌讳不忌讳的话?”刘轻说道。
“更何况,我现在把乐乐当弟弟,谁会介意自己的亲人呢?”
杨乐微听了,苦笑着想到,话都这么说,可是出了事儿的时候,最介意亲人的,说到底,只有亲人。
“那我也不介意,”齐岸说道。
“一个人是什么样,不由他的身世决定,一个人能得到什么,配不配得到什么,也不由他的幸运与否决定,每个人都有被选择的权利,也有站在天平一边,不添加任何砝码,另一边被爱平衡的意义。”
“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错,惩罚一个没有错的人,大清亡了几百年了,连坐都只有九代,鬼都有人专门请,哥又有什么错要被避讳?”
齐岸这嘴,真是要么不说,要么一鸣惊人,听的刘轻一愣一愣的,最后不得已反倒笑了。
杨乐微没想到他能说这么多,听到前面的时候,还有些感动,好像自己埋在心底的秘密,一些很害怕被人所知的小情绪,被人感知到,还像照顾含羞草一样精心呵护了。
结果听完第二句,忽然又哭笑不得了。
“齐岸,你语文是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