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过晌午,断断续续的雨水彻底停歇,光隙渐渐透过白云,林中鸟儿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三妙斋里,依水而落的席面,绵延数里,无主坐,不分主次,谁想坐哪便坐哪儿,这排场北殇公主和候世子还不曾说什么,倒是在各国享受甚好待遇的商客义愤填膺,纷纷指责起百里序华,甚至言中颇有指桑骂槐之意。
西春国的商客首当其冲,“席面好歹设北殇公主和景世子做东吧,怎能让他人做东呢。”
雁翎和景南归坐一边,中间隔了几人,二人虽一道来,但雁翎去了一趟书斋,回来的有些晚,陪着她去的就是百里小姐,这会儿坐她身侧。
她和百里小姐静静品茶,相视一笑,众人瞧着二人似是不打算回话,各国商客更肆无忌惮,觉着是北殇公主待客无礼,在心中责骂。
‘怪不得各国继承人,就属北殇未来君主没出息,这样的人如何能担大任,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也有出头的商客义愤填膺,“就是啊,我们与百姓同席而坐,本就喜事一桩,天下人百姓乃立国之本,可终究君臣有别,公主殿下这般言行无状,一边平头百姓,一边官家小姐,成何体统啊。”
话十有八九都是冲着让北殇公主说两句的,那早被百里序华提前叮嘱过的冯颜己和文怀就坐在大周商客对面,时不时瞥过大周商客的神色,虽为平静,却坏心涌动。
大周商客多大的脸面,是在坐商客面上都需敬重的,西春商客提口之语,受得便是大周商客的眼色,西春显然倒戈。
文怀眼见着大周商客其男子提盏起身,各国商客瞬然安静,只见这赵公子起敬对面远处的人,“早就听闻北殇侯府世子爷刚正不阿,没成想就连自己的学生落难无解,景世子也能置之不理。”
冯颜己摇头轻“啧”一声,一口闷掉手中酒,坐在一旁的周宿睨了这人一眼,倒是一个潇洒的人。
大周商客提盏已久,久到周遭商客甚至北殇百姓都窃窃私语,景南归才起身接话,“赵公子说笑了,我这学生自有辩话之贤,当夫子的,若在学生身处困境无法解惑之时出现乃雪中送炭,若在明知学生有解,还帮之,所谓锦上添花不过是不将学生看作人之本源。”
这次雁翎设宴的目的之一,便是让大周商客看清,景南归和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不是一人,她只因景世子对她乃恨铁不成钢,却一心想将她引回正途的忠义之士,无奈之下只身前去侯府学教。
没别的意图。
许是大周商客自诩高贵,席位挤前,也促着北殇百姓豪杰坐在前端的人少之又少,多的是在后头,这样也好,最起码无人怀疑北殇意图抱团儿,不为商客思虑。
雁翎和百里序华可以肆无忌惮地相视一眼,一笑了之。
众目睽睽之下,雁翎起身,但她先敬的乃景南归,她名义上的景夫子,“多谢景夫子替学生说辞,学生先干为敬。”
北殇人氏替人解围的前提是尊重,并非强出头,坏了旁人之事,大周不然,大周的血脉很纯正,纯正到不惜一切也要替人出头,就为了在这人跟前博个好名声。
雁翎第二盏酒,才回敬赵公子,“赵公子替我出头,不是我本意,我不喜欢如此之人,这酒不醉人,我先干为敬,赵公子请便。”
口无遮拦,当众驳面,是别国商客对北殇公主的第二印象,不过这次各国商客实能理解,北殇公主已有未婚夫婿,加上景世子说的话,显然是大周商客贼心不死。
其实别国商客心中也纳闷,一国公主再怎么无知弱小,也不可能看上一介商客,何况北殇从未用男女姻亲去维系关系的的先例,这事儿在别国倒是常见,但也没公主或者皇子往下嫁娶商客的。
雁翎不在乎别国人氏如何看待她,她知道,这是自己不下一次的拒绝彻底,她宴请众人其二目的,便是让各国作个见证,她已然又一次拒绝过。
这其三嘛,自然是做给在坐的各位看的,北殇始终以百姓为先,百姓可衣衫素朴同席而坐,与他国格格不入,自然难登大雅之堂,尤其是大周朝,各层等级严谨分明的朝代,自然不该瞧上她这粗鄙小国,大周商客代表大周颜面,别让其颜面扫地才是。
在坐的诸位若都是商客和百姓,自然是品不透这出戏文的,但有二人却不是,常年带着面皮的大周商客,其实是大周二皇子、三公主。
周宿鼻息轻叹,可惜了,北殇公主这番自救,无济于事,不过胜在愿意为自己为北殇挣扎。
和景世子的演技都是不错的,但逃不过她眼睛,唯独可以确定的是,景世子的确不是北殇公主的未婚夫婿。
看来她这皇兄目标确实用错了人。
也怪不得北殇公主不愿让其未婚夫婿见人,这要见了人,怕就得被她皇兄剥皮抽筋了,周宿提盏轻抿,但愿北殇公主将人藏好。
雁翎在远处也给各国商客和北殇百姓敬过酒,坐下时,和景南归相视一眼,眸中春风沾笑,林中即明,似在笑说,“演的不错,我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