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子程阳扒着车窗,怒斥哥哥:“快点呀!我要迟到了!”
大女儿程巧不忍直视地叹了口气,倾身开了车内音乐,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苏尧坐在‘钟和熹’自行车后座上,搂着‘年长者’的腰,和邻居一家挥手说再见。
程阳被程翔拖累得差点赶不上军训第一天,等红绿灯时心焦如火,嘀嘀咕咕:“早知道刚才苏尧哥哥骑自行车,我就蹭一下了,呜,今天赶不上,班主任会骂的!”
苏尧在3班,学校根据小升初成绩专门集中挑选的“优班”;程阳成绩平平,中不溜丢,随机安排在了6班。
6班班主任是个冷脸秃头中年男人,脾气不好,教学成绩不错,去年带的初三毕业班重点高中上线率是同届班级排名前3。
程翔:“人家自行车后座哪里够坐两个,除非苏尧另一个哥哥有车接你!”
轿车适合孩子多的情况下,一家出行。
大多时候,小县城里的四轮车速度是比不过横冲直撞的摩的、电动车的,就连自行车有时候都会比四轮快——它们敢闯红灯走小路窜捷径,四轮车可不敢,司机还要考虑会不会被监控拍到扣分呢。
说到这,程阳来劲了:“上周五是苏尧另一个哥哥接送吧?不是今天这个酷酷、帅帅的哥哥。”
程巧细声细气地加入对话,她对温润如玉的‘裴雪归’有好感:“是。”
提到苏尧家的两个哥哥,不免要说到她的家庭:“老爸,你说苏尧爸爸妈妈为啥不愿意留一个照顾她呢?”
“大人要挣钱嘛。”程建国敷衍地应,他盯着红绿灯,跟上前方的车流。
程巧撇了撇嘴,对爸爸的应付挺不满意。她比苏尧大了五岁,算是观察她小小一个人独立长大的邻里之一,比起程翔、程阳,了解得更多。
“爸爸瞎说呢,”她不高兴地道,“她爸妈说是挣钱,也没见到过年拿回来多少吧,老房子多少年没翻修,一块出去打工的陈叔叔家都盖小洋楼了,尧尧家还是那副样子。”
“我听老妈说,他们闲了就去工地里摸牌,剩不下什么钱。”
程建国瞟了一眼义愤填膺的大女儿,没吱声。
程翔、程阳:“那苏尧平时有钱花吗?”
都打牌赌掉了,苏尧一个人生活该怎么办?
程建国清了清嗓子:“还是有的,工地里发钱。他们会先给苏尧打几百块钱。”
“那还行。”脑子简单的程阳满意地点了点头。
程翔有所察觉,望了眼姐姐。果然,程巧哼哼了:“投资嘛,用最低廉的价格来养小孩,将来回报可高……尧尧那么聪明,他们要是不养,多的是人想养呢。”
“一个月小几百块。不用照顾,自己就能长大的小孩,多省心,”程巧抱着手臂,犀利点评,“上回路过黄乐乐她爸的店,碰巧看到尧尧爸妈,听他们说什么养孩子不需要费劲,苏尧五岁就会自己烧饭了,垫着个小板凳就会炒菜给他们吃……”
果然,人的本性就是八卦。
程阳本来还在犯嘀咕,生哥哥程翔拖拖拉拉的闷气。这下,注意力全聚焦在隔壁苏家父母的不靠谱上。
车内一片热火朝天。
说着说着,比较以后,顿时觉得自己爸妈天下第一好。
程建国不加入孩子们的议论,他开着车,把孩子们送到一中校门口。
熟悉的秃头教导主任,带着肩章,虎视眈眈地看着家长把孩子们送到学校。
程阳看了眼时间,嘿了声:“没迟到!”
再一瞥,校门口还有他们刚在讨论的主人公。
苏尧穿着夏季校服,站在树荫下,苦恼地皱眉。
她身旁站着‘钟和熹’,英俊冷脸大帅哥正伸手要摘苏尧的发饰,一旁还有个高一点的初一女生。
程阳飞快取了书包,凑近去看发生了什么。
周忱瓷:“我妈说,军训要把头发扎起来。”校门口一遇见,她看到好朋友,立刻上前提醒。
苏尧叹气。
她忘记初一军训的要求了——不能怪她。除非记忆犹新,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否则,人总是会记住最近一次的活动。她记得大学军训的20天,记不住只有短短三天的初一军训。
于是,昨晚她梳好的,自然垂落肩头的分股编发必须得扎高一点。
高马尾或丸子头。
多余的发饰得摘掉。
好在,‘钟和熹’得心应手,‘他’迅速地摘下几个太显眼、不方便军训帽佩戴的发夹,又从手腕上褪下黑色发绳。
周忱瓷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苏尧的哥哥”,她记得上周五接送苏尧的不是他,但她还没来得及问苏尧究竟有几个哥哥,今天就遇到了‘钟和熹’。
英俊的成年人有一双极其动人的眼,眼睫毛在榕树下的光影中洇出辉煌色泽。他的表情极其冷淡严肃,舒展流畅的赤.裸小臂有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浅青血管,在倾洒的清晨日光下,汩汩跳动,犹如汹涌不息的河流。
不到2块钱的发绳,总共两三条,安全地绕在他的左手脉搏上。
发绳两指处,是一块非常漂亮的表,瞧着很唬人——周忱瓷没见过太多世面,她只依稀记得爸爸出差回来时带了一块特别贵的表,珍惜得要命,平时都不舍得戴,只有出去谈生意充面子时才会仔细擦擦,穿上西装,打点发胶,喷点香水,把自己收掇得人模人样——绝不可能像这样,随手戴出门,还在同一只手上随随便便地戴几条廉价发绳!
爸爸的表甚至没有苏尧哥哥手上的这块好看!
周忱瓷直发愣。
她看着好朋友的哥哥将她的头发重新整理好——只是几下,就把松散的低辫子变成饱满圆润的丸子头。绝对是能戴上军训帽不会掉的完美发型!
然后,苏尧慌里忙张地扭头看她:“是不是快要迟到了?”她看到不远处的程阳,邻居家的小儿子冲她嘿嘿一笑,一副没心没肺样,根本没有时间观念,还乐着打招呼,“苏尧!”
学校传来预备上课的打铃声。
“要迟到了!”
程阳被提醒,哀嚎一声,他急急忙忙地奔向校门,一边跑一边抱怨:“诶呦我看你哥哥给你扎头发太入神了——”
苏尧啼笑皆非,抓着周忱瓷的手一块往校门口冲,只来得及应他:“你快点跑,6班班主任可凶呢!”
程阳嘤咛两声。
周忱瓷在一片呼呼风声中,忍不住地回身望了眼。
苏尧的哥哥。
英俊成熟、非常可靠的大人,他为苏尧整理好头发,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目送她们离开的背影。
阳光下,高大英俊的成年人眼眸深邃明亮,他的手臂自然地垂在身侧,那一枚精致的手表和剩下的便宜发绳,随着人体放松的姿态,被地球重力影响,顺势垂落,挨在一起。
重重叠叠,有一瞬间,周忱瓷觉得,像是爱的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