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
沈府办酒是确认翌日无早朝的,我本待睡个午后再起身,然清早宫里却派了人来说皇上宣我。
我起得慌慌张张头昏脑涨,还打了个隔夜的酒嗝,徐顺儿跟在后头一阵阵地笑。
路过中庭的时候差点儿跌了一跤,我爹还没去司部点卯,立在一池春皱边端着紫砂壶看我从廊下过,没好气提点我句:“领子歪了。”
我理好袍领随宫人打马过宫门入大内,一路十来年没什么新意,过玄德门时有几个太监在洗地上青砖,我看着还觉那砖头愈来愈旧。
过去皇上还没做皇上时,常在玄德门前同他几个兄弟蹴鞠。但凡蹴鞠落了他脚下,一众兄弟都不大敢同太子殿下夺了,只虚与委蛇地跑在侧旁作出要抢的架势,却从未伸腿勾过一次。
那时候我挺瞧不下去,心想蹴鞠玩儿成这般也就不叫蹴鞠了,叫让鞠,根本不得尽兴。
我眼见皇上总在场下孤独求败,一众皇子假意叫好,竟觉出几分自己当年在一众小辈儿里形单影只的辛酸来。
实则满宫上下都传说太后单点我做了太子侍读,确不是瞧中我书念得好,而是因起先听说我爹有反意,便将我立作个质子一类的把控住,叫我爹不敢反。
这虽是无中生有的事儿,但竟能稍稍化解我心中多年疑窦,也就生出几分儿道理来。
总之实情是什么往往不大要紧,宫中以为什么,那就是什么好了。
我着既我在他们心里已被把控住了,那他们对我应当是放心的,则我同太子殿下认真蹴个鞠就也没甚大不了。且惯常同沈山山蹴鞠我都是赢的,我颇觉要是将几个皇子踢生气了我还能游刃有余地让上一让,让得叫他们瞧不出来。
故我硬着头皮从宫阶上站起身,系了袍摆下场去,老神在在道了句我也来蹴鞠,伸脚就要勾皇上脚下。
……结果差点被皇上蹴哭了。
他脑子太好,总能猜中我路子将我绕过去,我一球没进过还跑了个满身臭汗,顿时后悔我究竟之前辛酸个什么劲。
那时我觉得我开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