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他冲了包感冒灵放在茶几上,示意江川一会儿喝,然后抱着居家服去卫生间洗澡。再出来,就见江川蜷缩着躺在沙发上,一副虚脱无力的样子。
“你怎么了?”他走过去探了探他的体温。
江川的声音沙沙的,像是嗓子不太舒服,“有点头晕。”
双人沙发并不大,江川一米八几的个子躺在上面很勉强,连腿都伸不开。方清珏扶他坐起来,“去床上睡。”
“还是算了吧,万一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又不亲嘴,怎么传染。”
“不给亲,那给抱吗?”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要么睡要么滚!”
“那我滚过去睡。”江川麻溜地去床上躺着了。
方清珏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查文献,学术论文都是干货,专业词汇多,看得人犯困。不知过了多久,江川支起上半身,隔着镂空的书架看向他,“要不我还是睡沙发吧。”
“有床不睡睡沙发,什么毛病?”
“那你有床不躺躺沙发,又是什么毛病。”
方清珏语塞一秒,“我有正事。”
“什么正事忙到十一点还没忙完?”
方清珏:“……”
他合上电脑,站起来关掉灯,摸黑上了床。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不适应,江川老老实实地贴墙躺着,一动都不动,存在感极低。
夜深人静,黑漆漆的房间里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但方清珏却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躺在身旁的江川。
有毒。
那碗面里不会下蛊了吧?
他翻过身去背对着他,闭着眼睛数羊,数了几百只还是精神抖擞,又碍于身边有人不好翻来覆去的动,只能硬憋着。
“睡不着?”
方清珏嗯了一声,这一嗯,羊数断了,只好从新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好像是江川翻了个身,随后,床上亮了些许,再然后,他就听见一阵舒缓的音乐。
这乐器的音色很特别,非常有古韵,像幽谷般充满了沧桑。方清珏认真辨别着,一会儿觉得像埙,一会儿又觉得像笛,最后连和它合奏的竖琴都听出了,却还是没听出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最近刚写的曲子,还是半成品,应该会比较催眠。”
“这是什么乐器?”
“排箫。”
“……没听过。”
“它是很古老的乐器,西周时就有了,很小众,会的人很少,吹得好的人更少,没听过也很正常。”
“这是你吹的?”
“嗯,练了小半年呢。”
“半年就能吹得这么好了……”方清珏眨了眨眼,由衷地说,“你真挺厉害的。”
江川不着痕迹地浅笑道:“这就厉害了?”
方清珏忽然就不想搭理他了。
一只手伸过来,搭在他的肩膀上,随着音乐的节奏一下下轻拍,“睡吧。”
说来也怪,不知道是音乐起了作用,还是江川的哄睡起了作用,这回闭上眼没多久他就睡着了。只是睡着睡着,就感觉自己掉进了火炉,被炙热无比的温度包裹着,还有点喘不上来气。
这种怪异的感觉很真实,直到清晨醒过来还记忆犹新。今天江川没再打频繁打喷嚏,但时不时就会咳嗽一声。
“你中午来院里看看。”方清珏说。
江川沉吟几秒,说:“中午不一定有时间,要不再观察几天吧,感冒不都得三五天才能好么。”
他想想也是,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出门时往他兜里塞了粒感康。
牧泽这一病就病了三天,本来第四天能来上班,结果奶奶不行了,他又继续请假忙葬礼。
江川的病也不见好,今天咳嗽明天头疼,不知不觉就在他家赖了十多天,赖得方清珏都有点习惯了,没再提让他搬出去的事。
这天,他一到实验室就看见了瘦了一大圈的牧泽。而且他不光瘦了,神色也很憔悴,像大病了一场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病气。
方清珏看过老太太的病历,已是强弩之末,走得也不算痛苦,相对于其他晚期患者来说是很好的结局。没想到牧泽还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做实验也心不在焉,动不动就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有心事?”方清珏问。
牧泽轻轻地摇了摇头。
“该不会是因为嵇野吧。”方清珏有点纳闷,“他又想干什么?”
提到这个人的一瞬间,牧泽整个人的线条都绷紧了,“……不知道。”
还真是因为他。
不知道为什么,方清珏感觉很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这种感觉在晚上和江川一块吃饭,听见他手机响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方清珏提着一口气,看着江川慢斯条理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又看着他按下了接听键。
然后,他伸过手去,打开了扬声器。
江川不明所以地看过来,下一秒,嵇野的声音出现在安静的房间:“江儿,一会儿把我哥送回去。”
方清珏皱了皱眉,心道,他怎么又去纠缠牧泽了?
“你怎么不自己送?”江川不愿意。
“老头子要把我送进戒同所,车马上就来了。”
“什么?”江川诧异极了。
方清珏也很意外,但他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嵇野向家里出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