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试试吗?”
“试你大爷!”
他将毛巾扔在床上,拿起手机,搜了一下信封上的地址,又查了查车票,才发现剩下的车次没有直达的,都得绕个远才能到。
正琢磨该怎么坐车呢,低磁的嗓音就从后面绕了过来,“站这干嘛,等我呢?”
方清珏回过头,见江川站在身后,与自己挨得很近。
“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啊。”
“那走吧。”
方清珏说着就往出走。
“不是,”江川有点懵,“去哪儿啊?”
“你别管。”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酒店的大门,方清珏一打眼儿就看见了老伍那辆脏得不成样子的SUV,不由得啧了一声:“你怎么不自己买辆车?”
“穷呗,钱都给媳妇了。”
方清珏白了他一眼,拉开副驾驶的门钻进去,点开导航输入了地址。
江川扫了眼电子屏幕,看见上面提示全程需要五个半小时,不禁挑了下眉尾,“我们为什么不做高铁呢?”
“费什么话。”方清珏低头系安全带,“你开不开?”
“乐意为您效劳,记得给个好评哦亲。”
江川说着伸过手来,似乎是想勾一下他的下巴,方清珏立刻拍走他的手,冷着脸道:“不想要就剁了。”
“这只得要,这只比较快。”
这人哪有一点苦行僧的样子,都要骚出太平洋了,要不是往津海的车不好打,他还真不愿意搭这个车。
方清珏将座椅放低,躺下去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再搭理人的模样。
江川试着抛了几个话题都没人理,便拍了拍他的胳膊,委屈巴巴地说:“理理我呗。”
方清珏纡尊降贵地睁开了眼睛,抬手降下车窗,海风霎时涌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咸湿气息:“空气都要被你的话挤没了。”
江川:“……”
他没什么办法似的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板药,“那你吃完药再睡。”
方清珏接过药就着矿泉水喝下去,然后降上车窗,闭着眼睛继续假寐。
车厢内连车载音乐都没放,静得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轿车顺着沿海公路驶向隔壁市,踩着暮色开进一个灰头土脸的旧小区,停在某栋楼下。
方清珏根本没睡着,车一停就睁开眼睛下了车。他爬上五楼,按照地址敲了敲门,一个有些粗犷的男音从门里传过来:“谁啊?”
“快递。”
踢儿踏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停在门口,然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淡淡的酒糟味顺着门缝飘了出来,钻进方清珏的鼻腔。
他噤着鼻子,抬手抓住门板将门彻底拉开,与站在门后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看清彼此样貌的一瞬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看真人和看照片的感觉不一样,看见男人的一刹那,江川也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这两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像到他都分不清方清珏究竟是更像林真真,还是更像这个人。
“他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这个给你,”方清珏将信和照片一起递给他,“信我送到了,看不看随你。”
男人垂眼看着信,并没有立刻接。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突然就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他……什么时候走的?”
方清珏讥笑道:“他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就是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你始终不肯来,既然这么恨他现在又假惺惺地问这个做什么?”
男人被他的冷嘲热讽激红了眼眶,握着门把的手臂也暴起一根根青筋,“难道我不能恨他吗?”
“你恨他?”方清珏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逼近一步,略带讥讽地问:“你有什么脸恨他?”
也许是因为身高优势,他明明比男人小了几十岁,却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对方。
“是,他当初被逼着离开了你去结婚生子,这点确实对不住你,但他后来替你做了十五年的牢!”
方清珏咬着后槽牙,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用力,像是在为方一航不平,“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他欠你的早就还清了!”
男人听着听着就抿起了唇,下颌绷得很紧,绷出一道凌厉的曲线。
“他进监狱的时候你跑了,出狱后你又来找他。你们两个人爱怎么纠葛不清那是你们的事,祸害别人干什么?我妈欠了你什么,又欠了他什么?”
“你以为你妈是什么好东西?”
林真真就像是一个雷区,瞬间将男人强压着的情绪点燃,声音也高了起来,“是她趁你爷爷病危逼你爸结的婚!她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这几句话听得方清珏攥紧了拳头,捏得骨节咔咔作响。他用力将信砸向男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质问:“那、我、呢?”
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突然爆发,像海啸般汹涌,方清珏揪着男人的衣领,失控地大声喊:“我他妈应该恨谁?你们互相伤害为什么要拉我陪葬?你知道我自出生以来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他歪着头,用食指一下下点着自己的脸颊,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几近咆哮,“你知道我他妈有多恨这张脸吗!”
男人被他吼得懵了一瞬,随后就笑了起来。一开始笑声还很低,后来越笑声音越大,笑声分外苍凉:“恨谁?当然是恨你爷爷啊,是他一心想要抱孙子,不然你以为你有机会出生?”
方清珏猛地将他推开,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推得坐在了地上。
“舅舅。”
男人闻言一怔,抬起眼帘愣愣地看着方清珏,眼里参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方清珏那双微微泛红的眼里只有鄙夷,居高临下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堆垃圾。
“你真让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