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冷下脸,店老板赔了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没再问什么,动作麻利地将快递单打出来,贴在纸箱上。
方清珏扫码付了款,正打算走,七叔又喊了他一嗓子,“你等一会儿,顺路把川儿的炸香蕉给他带回去,省得我还得给他送一趟。”
“不顺路,”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不去他那。”
七叔一听,当即“咦”了一声,“这么晚了,你不回去睡觉又要去哪儿。”
方清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硬着头皮进店,“那来碗馇条吧。”
“好嘞!还是番茄鸡蛋卤吗?”
他嗯了一声,拿着铁盘站在冰柜前选炸串。
小镇人作息规律,尤其是那些需要出海的渔民,基本九点多就歇下了。这个时辰,整个港城也就海角街依旧人潮汹涌灯火通明,满大街都是游客。
但炸串店的生意很冷清,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七叔还站在门口,没有去后厨的意思,似乎也想打听点什么,“你爸他——”
方清珏立刻道:“死了。”
“那你妈——”
方清珏依旧没给他问出口的机会:“没回来。”
“哦。”七叔明白他是不想说,转而打听起了方程,“你哥怎么没回来呢?”
“他两早离了。”方清珏将一盘串搁在柜台上,磕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方一航死不死活不活关他们什么事?”
林真真和方一航离婚时闹出来的动静不小,这条街的人几乎都知道。当时方程在念大学,就他还没毕业。
夫妻两一人一个孩子,天南海北各居一方,再也没联系。如今方一航死了,后事也跟方程无关,全权由他处理。
七叔吃了瘪,还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嘟嘟囔囔地进了后厨。
这小店没有空调,只有两个壁挂风扇。方清珏选了个能吹到风的地方坐下来,心想,江川居然还有心思吃炸串,真他妈气人。
后厨传来一阵叮咣的声音,没多久,七叔便端着炸串和馇条出来了,不死心地继续打听:“你两往常不是都一起来嘛,今儿怎么还分开了?”
方清珏皱着眉,眉宇间甚是不耐,“我又不是他亲弟,还能成天跟他搁一块?”
“你这话说的,川儿待你那不比亲弟还亲。”七叔也拉下了脸,将面碗搁在他面前,“你先吃,快吃完了我再给他炸,炸香蕉放久了该变软了,不好吃。”
面前的铁盘上堆着炸蘑菇,香菜卷,臭豆腐和淀粉肠,每一串上都裹满了酱,还洒着厚厚一层辣椒,连玉米馇条上也有不少油泼辣子,看得方清珏胃疼,“算了,你打包一起送过去吧。”
“那你早说啊。”七叔有点不乐意,见他起身往出走立马追了出来,“嗳?你还没付钱呢!”
方清珏:“谁吃谁付!”
七叔不知又嘟囔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但听见快递站的老板压着声音问:“嗳,我听说他爸杀过人,做了十五年牢呢?”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儿了,”七叔小声蛐蛐,“不过应该是替人坐牢,还是替……”
方清珏加快步伐,直朝坡下的大海跑过去,身后的声音如划过耳畔的风,听不清了。
海角街是一条滨海大道,地势由高到低,能直达浅水湾海岸,是港城著名网红坡,很多人慕名而来在坡口打卡拍照。他一口气跑到沙滩,看见前面的礁石上坐着个迎风喝酒的二百五。
“你坐这喝酒,也不怕灌一肚子风?”
老伍扭过头来,看见他半是意外半是惊喜地笑了笑:“方仔?大晚上出来遛弯啊。”
方清珏嗯了一声,也在礁石上坐下来。
老伍递过来一罐啤酒,他伸手拿在手里,装作不经意地问:“我看你喊秦朗朗哥,你和他很熟?”
“还行吧。”老伍指着二人中间那一塑料袋绝味鸭脖,“要吃自己拿啊。”
方清珏:“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有个这么有钱的朋友,还开卡宴。”
“我哪儿配有这样的朋友。”老伍喝了口酒,“他和川哥才是朋友,人两打小儿就认识。”
那以前怎么从没听江川提过?
方清珏心里不是滋味,“哦,他长得还挺帅。”
话音一落,老伍也不知是被酒还是被风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方清珏拍了拍他的背,听见他哑着嗓子说:“……方仔,人家有女朋友,都要结婚了。”
哦。
原来他不知道江川拿秦朗当挡箭牌这件事啊。
方清珏微微挑起眉毛,阴阳怪气道:“那怎么了,这帮有钱的不都玩得挺花吗?”
“他不是这种人。”老伍深深地看着他,眼神有点怨怼,也有点难以置信,“也不是所有富二代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朗哥是个正经人。”
方清珏冷嗤一声:“正经人能和江川交朋友?”
老伍立刻站了起来,急头白脸道:“你小子怎么说话呢!”
“我说得不对么,威哥是个花花肠子,你是情场浪子,江川这几年估计也没闲着,秦朗又能有多正经。”
“你还真说错了,川哥这几年都快成苦行僧了,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
闻言,方清珏内心一动,感觉堵在胸腔的那口气散了。
海风迎面吹来,海面上平铺着一层薄薄的银辉,溶溶月色映照着翻卷的浪花,似乎将它们的起伏都缓和了下来,发出轻柔的潺潺声。
怪不得他会坐在这喝酒,今晚月色不错。
方清珏双臂向后撑着礁石,语调懒洋洋的,听起来甚是阴阳怪气,“是么。”
老伍登时变了脸,恶狠狠地瞪过来一眼,抱起装着啤酒的冰桶走了。方清珏目送他进了浮桥对面的冲浪店,也跳下礁石,拍拍手回酒店了。
与此同时,对着两盘炸串发呆的江川接到一通电话。
“川哥,出大事了!方仔看上朗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