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君子,坏得坦坦荡荡。
裴止弃同沈文誉并肩走着。
因为不常出京,第一次来到山水诗画的苏临,裴止弃看什么都有几分新鲜,同身边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你对我们的认知挺明确。”
沈文誉对闲逛没什么兴趣,便有几分兴致缺缺,听出了他在说什么,回道:“是啊,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大人是坏种,可不要带上我,”裴止弃歪头看着他,学着范钰唉叹几声,听着很真诚的样子,“还有比我更温顺的人吗?”
沈文誉一挑眉,觉得他说得好糟糕:“只有狗才会把温顺当成美德。”
“都是陛下的狗,”裴止弃接言倒是顺口,无所谓地耸肩,温言劝道,“就不要分出个高低贵贱了吧。”
沈文誉不置可否。
不过三言两语,就被一起拉成了当狗的行列,新鲜出炉的两只朝廷走狗沿着江边散步。
两岸低矮,泥土尚新,顺着芦苇的方向看去,莲子船正晃悠悠地破开水面。
远处是夸张到难以言明的高大画舫,从水天相接的地方缓缓浮现,好似江中巨物显出形迹。舫外挂了彩灯丝绸,瞧着是自成一派的壮观,有遮天蔽日之效。
这样高大的舫,消耗的人力财力显而易见,应当是在哪处亮相都会引来惊呼的景象。这岸边吆喝着的小商小贩们却都视而不见,只是兀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不是家里有矿的话,那就是司空见惯了。
苏临还真有矿,但那些矿全流给了商贾,底下的人老鼠洞都捞不着一个,这般算来,自然是后者。
二人今日修整,沿着江边路畔随便逛逛,顺便探听一下有无相关的线索,行色并不匆忙,还有闲心在摊上挑挑拣拣一点平日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两边民户铺摊,绣作、冠子、香药书画等花样繁多,由于大多出自民间手作,模样都有几分粗糙。
此地虽比不得处处精致的京城,倒也是独一份的俏皮有趣。
又走了几步,待远离了县衙,沈文誉心情显而易见地好了不少,逛到热闹处,瞧着有趣的东西都会留意两眼,还会被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引去注意力。
裴止弃难得见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有些好笑:“喜欢?”
一声问话拉回了沈文誉的视线。
他流畅唇线抿紧了几分,微微警惕盯着裴止弃,却是摇了摇头。
“哦,”裴止弃深以为然,“那就是不喜欢?”
这下却是不点头也不摇头了,沈文誉站定脚步,眼尾轻描淡写地挑过去,“你很闲?”
裴大人闲不闲当然分状况。
眼下总莫名想逗弄沈文誉两句,自然算得上“非常闲”。
只是这话不会同沈文誉说。
两人模样出挑,尤其沈文誉像极了偷偷逃出家门来玩的贵族公子,老板们颇为喜爱他……当然还有他的钱包,招呼起沈公子时更是卖力。
旁边正值青壮年纪的摊主拉客拉得忘情,见二人停在了自己的摊子前,以为有戏,声音更雀跃了点,每一寸皮肤都在卖力叫嚷:
“这位小郎君!来瞧瞧,都是些不贵的小玩意儿,看看喜欢哪个?”
这摊主是个嘴甜的,仅是同沈文誉打了个照面就惊叹不已,从此人外表美一路夸到了内在美,连沈文誉那母亲应当是如何花容月貌都赞赏了一番,夸得那是天花乱坠臭不要脸,裴止弃啧啧称奇——
乱讲,他都不知道沈文誉有这么多优点!
沈公子活到现在,没人能在他面前嘚啵这么久,感觉自己恍惚间看见了年老发福版的宋鹤,错过了最适合走的时机,就这么顺理成章被扣了下来。
裴止弃左右不着急,见沈文誉被缠着走不掉,索性抱臂半倚在柳树上等着,发现小公子在铺子上扫过了一眼,眸子停留的视线比旁的铺子多了几瞬。
他当然看出来了这点细微的停留,于是闲闲拉长了语调,学得很深情。
“是啊…小郎君,”裴止弃歪了头,笑音低哑而含混,“喜欢什么,兄长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