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这栋楼,有那么好看么?”周容戚双手插兜一副混混模样地上前,“这里该不是什么奇怪的网红打卡点吧?”
男人墨色眼镜下的眸色更加浓郁了几分,可那薄唇只是似笑非笑,“没什么看头,但里面的人有看头。”
里面的人?
周容戚不知怎的,忽然内心生出一种异样来。
这男人是在等人。
那人关系估计和男人还不一般,否则也不至于开着个豪车还在这破旧小区底下等着。
要是是朋友,只怕不太熟,要是是情人,倒还说得过去,毕竟他咂惯了那些小情侣,一个个都自我感动式的可以等一个心上人等个大半天。
“在这里待久了不好,物业的人等会跑来问你要停车费,坐地起价,一个小时五十块。”他不知哪来的心思忽然说道,“去别的地方好点。”
这男人似乎顿时索然无味般,“嗯,我不介意。”
“这落后城区的人都比较鸡贼,等会会有小孩来刮你的车,他们也赔不起——”
“哦。”
“继续在这,还有大爷扎你车胎,交警等会还会过来贴罚单——”
然而周容戚发现这男人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唇角还掀起讥讽的弧度。
“所以,这位先生,你又是为什么留在这?”
“……”周容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总觉得对方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刚才还听到先生骂下属,这会儿不急着处置紧要的事,倒嫌我一个路人在这里等太久?”男人不慌不忙的靡丽声调中,隐约透着毒蛇般的尖牙,“还是说,先生实际上是不被欢迎的访客?”
“可你不也在这等了很久么。”周容戚不依不饶道,“先生,你怕是连那位心上人的影都没见到吧?”
心上人?
男人微微扬起下巴,墨镜下的目光悠长几分。
他倒也懒得否认。
“只要我想见人,对方拒绝不了我,我不介意等久一点。”
周容戚越发觉得对方在嘲讽自己,“你……”
他周容戚向来就是社交场合一枝花,从来都是被盛情邀请的份,偏偏就时渊序那家伙不近人情罢了。
“我告诉你,我可受欢迎了,他对我欲罢不能,他没了我不行,只是我有急事……”
男人就这么微微瞟了他一眼,随即缓缓道,“真是捏一把汗呢,先生难道没有思考过,自己平时吊儿郎当,为什么轮到自己做这个位置?为什么那些人比你有胆有识,却还是全军覆没?”
“劝你多留心一点,有的时候,背后的人是不留情面的。”
周容戚莫名其妙,“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
怎么感觉好像这男人知道些什么?周容戚此处有一万句话想要问,然而那男人已经把车窗关上了。
周容戚望着车窗上只剩下了自己的倒影,啧了一声。
好一个目中无人的人。
他气到只好从口袋里搜出一根烟点了,就这么走到自己车跟前,灰溜溜地开车走了。
此时湛衾墨拉下车窗,神情幽淡地飘向三楼的窗户。
他戴着墨镜下的那双凤眼外人看不出喜怒,只知道他满不在乎。
却不知道他刚才跟周容戚对话的时候,眼底幽深得很。
他自然知道,这个男人刚才去的地方是5栋302室。
他更知道,302室的主人是谁。
嗯,他倒也不介意小东西有正常的社交,仍然神色平静,可修长的指尖压着镜腿,再用点力就能绷断。
小东西的死党。
军校的五年同学。
同个宿舍的舍友。
还是新文明组织的分部老大。
此时他便这么悠悠地抬起头。
这么说,对方休息日不来赴约,而是见这家伙?
他的神色忽而有些冷峭,唇角甚至有几分冷笑。
这是念对方照顾周到,还是念对方是个慷慨的傻富二代?
湛衾墨转念一想,反正这一切跟他无关,他没必要介意。
对方曾经是他的医学案例,他监护过的小可怜虫,却也不过如此。
如今有了更合适的“医学案例”,自己手下更是大把大把供着灵魂和信仰,他更是图不了他什么。
可他目光又瞟回三楼的窗台。
刚才他就在楼下。这个位置很巧妙,能把楼上的一切一览无余。
可对于楼上,他所在的这片树荫却是盲区。
而老旧居民楼的楼道是半敞的设计,每一户门口什么情况都能被外人看得一清二楚。
更可以轻易看到那个栗色碎发的男人,就这么径直地跟着时渊序闯入了对方的家。
当时的湛衾墨神色悠长,他觉得盯着凡人的一举一动无聊透顶,自己也没有这样的闲心。
但是他视线一刻也没从窗户那挪开过。
然后,他看到了倚靠在沙发上的时渊序,被周容戚径直扼住了手腕。
“以后我可以照顾你,保护你……”
周容戚说道,直直地望向时渊序,仿佛不允许让他有丝毫动摇。
那两人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这么一拉扯,却忽然挨得很近,彼此的鼻尖都要碰到了。
坐着的大男孩一向表现肃冷,此时眼神破碎,根本来不及避让。
湛衾墨轻嗤一声。
要论怎么度过变身期,全帝国联盟的医学教授除他以外都做不到。
这家伙却好意思开口说全包在自己身上。
可下一刻。
周容戚径直将时渊序揽进了自己的怀。
湛衾墨偏过头,不知怎的,神色越发阴沉。
这个时候,身旁的车门忽然打开。
“主,其他区的教会我已经确认过了,现在要么伪装成书店要么伪装成咖啡馆,吸引的也都是点品味的年轻人,算是教会新鲜血液,这方法不错吧?”
“不过,您这次怎么突然想到十六区来?”
上车的是廷达,他作为下属,平时就在人间到处跑腿确定教会情况,看到主竟然出现在这,忍不住追过来这么一问。
湛衾墨淡淡道,“之前有一个地下教会部署在这,我过来了解罢了。”
廷达眯起眼,这鬼地方还远远达不到他们专门建立教会的档次呢。
刚才经过某个苍蝇馆,他还看见老板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瓜子皮直接飞到角落那积灰的神龛里,老板顿了顿,却是把一个氧化得全身黄黑的苹果塞到那尊神前。
“今年发个大几百万,我就敬您俩茅台,一条华子。”
“条件不好,就只能吃点这了。”
“为了咱俩日子都过好点,您多担待点行不?”
……
廷达:……
说到主还在这视察,他眼神有些狐疑,可转瞬间变了脸似的,变出一张讨好的笑脸:
“主,那这里的教会呈上的信仰和贡品,还可观么?”
“嗯。”湛衾墨扬了扬眉,“不算可观,这里大部分居民是外星移民,积蓄不多,不可能给像样的贡品。但他们的信仰算是诚恳。”
“原来如此,主既然已经摸清楚情况,那咱们也是时候回去了。”
“嗯,差不多了。”
他这么说着,视线却暗暗地注视着那栋居民楼的那间房。
他耐心有限,更知道没什么好看的。停顿少许他便打算驾车疾驰而去。
可他的目光却半点没有挪开。
在这棵树下等着,偶尔能见到房屋的主人出现在窗台,两手随意搭在扶手上,眺望远处,一边随意地拿起一罐营养液,往嘴里灌,随即利落地擦去嘴角的一抹涎液。
那身影既有些慵懒,却也有些孤独。
只是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并非一个人。
休息日的时候对方才待这,他也“正巧”路过这。
休息日结束的时候,他便压根来都不来。
湛衾墨收回视线。
只是现在窗台始终看不到人。
嗯,倒也是,想必对方正处于变身期的关键期,他更是不可能看到对方在窗台边闲适着看着风景。
或许对方已经昏迷得不省人事,只能靠着墙边喘息。
从人变成动物,身体发肤经历重整,那种痛感绝非常人能够忍受。
而抑制剂也好,让人从动物形态重变回人的药也罢。如今个体一旦产生了抗药性,效果几乎为零。
湛衾墨眸色渐深。
大概是邪神的恶劣本性在作祟。
他倒是想看看那张故作镇定的脸庞此时破碎的神情是如何。
他不介意自己现在径直上楼,宽宏大量地让对方稍微舒缓一点,只要对方求他,向他示弱,又或许只要让他看到对方那慌张,警惕的神情,他倒也甘之如饴。
他抬手握住车的内扶手,拘束在前座下的长腿微微往外一撇,准备踏出车外。
对于一个平时不喜与尘世沾染太多的邪神,亲自观摩某个人类几个钟头,还上门送上关怀,这已经算是纡尊降贵。
可门豁得打开了一条缝后。
“主,这里明明没有我们的地下教会,甚至连半根信徒的毛都没有。”
“您来这,是为了他吧?”
廷达在旁忽然开口,声音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