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是昏倒的军官,军用的大卡车还亮着车灯,刚才还闹了鬼,这男人从头到尾却很平静,唇角还隐约带笑。
“你那是什么表情?这一切很好玩吗?还是我就是个笑话?”时渊序皱着眉端正身姿,可醉意更胜一筹,最后像是大男孩莽撞地吐出满嘴浑话,“我有时候很怀疑,你说你收养我做医学案例,所以从来不会亏……可你做出来的事情,不止一次冒着性命风险,这是划算?”
“还是你贪图的,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湛衾墨眉目深沉,“我以为我很坦诚,在变身期照顾先生的饮食起居,辅以药物治疗,都是因为先生是值得研究的病例。”
时渊序剑眉蹙起,像是压抑着怒意。
“不,你来做我的主人,救我,是因为我这个样子很落魄,很可怜,所以显得你高抬贵手,你慷慨。这样便能一笔勾销,对得起你一字不提便能抛下所有,然后消失得干干干净净……”
此时一双下垂眼,对上一双清冷的凤眼。时渊序进一步逼上前,攥住对方衣袖,眼神幽深如墨,“然后,是想等八年,还是十年,你就以为我能忘得一干二净,然后原谅你?”
醉意之下,便忘记了伪装,忘记了他分明不该提过往,这样便可伪装小绒球与时渊序毫无瓜葛,更能显得毫不在意。
可他分明提了。
湛衾墨薄情的眉眼此时松动了几分,可随即笑了笑。
“我倒也不奢望得到先生的原谅。”他顿了顿,“只是不知道先生说的债,是欠小绒球的,还是欠先生本人的?”
时渊序感觉对方揽住的手劲在收紧,湛衾墨借机更是放肆,低沉在他耳畔呢喃,“难怪初次见面,便觉得先生对我有所抵触,或者……我们之前见过?”
时渊序一怔,直觉自己暴露了什么,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还是以小绒球的身份跟对方说话!
更何况,他现在的形态未必是……
他忽然猛烈地想挣脱对方的手劲,可他竟然挪不开对方半分,冷清冷漠的男人,明明只是个医学教授,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情急之下他突然狠狠地张开嘴咬了那骨节分明的手!
就像是犬齿没入冰肌下几寸。
“……”湛衾墨微微蹙眉,看着大男孩的虎牙割破他的皮肤,留下血色的暗痕,可他不怒反笑,顺势牵过时渊序的下颌,“看来是时候让你还了。”
“说吧,你在背后盯了我多久,看到我这么落魄,你爽了么?!”
时渊序狠狠挣脱,宁愿爬着也不能落在对方手里。
“唔,那个方向不远处确实是个酒店,先生既然有那层意思,要不然我带你?”
可恶……绝对是在栽赃抹黑他的意图!
他就应该逃走,直接一头栽倒某个下水道都比被对方生擒强!
湛衾墨硬生生揽住了他,“不要任性。”
“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吧?”此时酒醉的大男孩突然发出低不可闻的低喃,那神志不清的双眸却定定地看向湛衾墨,他忽而一蹙眉,将这冷清冷漠的男人的领口一把扯过,“否则不会这么巧……”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黑市也好,医学晚宴也罢……每次都在我最不堪一击的时候出现,你敢不敢承认,你就是那天洗手间门口的人?”
“我说过,我对先生的私人身份不感兴趣,如今也不过是看先生可怜才伸出援手罢了,我们不过是主宠之间的关系,最多,也不过是病人和医生,更不稀罕平白无故地救你。”
“我做事,向来是要还的。”
果真是冷情的男人,哪怕面对一脸醉态又一身窘况的人,那眉目也不改分毫。
是啊。
他应该放下了——从头至尾,挣扎的不过是他一人罢了。
再如何慷慨,却还是有利可图。
男人永远看不见少年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发疯似的舔舐着那为数不多的甜头,以此来抚平那永远都生痛的暗疮。
那个慷慨不计一切代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他?
只是他不知怎的,忽然目光凶狠了几分,突然径直拢上男人那光缎般丝滑的银发——
随即他微不可闻地发出几句低声的呢喃。
“……我明明知道你锱铢必较……明明知道你根本不在乎……”
“可为什么,每次他们提到我背后的人的时候……”
“……我却只能想到你。”
湛衾墨一怔,那向来从容幽淡的神色稍微动容了,可随即他淡笑,“……可惜,那个人不会是我。”
他是无心之人,就算费尽心思,后面也要千倍百倍的偿还。
不是大男孩眼中那个慷慨无私的“背后的人”。
却没想到大男孩怒意一上来,摹地吻上了他那冰冷的薄唇。
“好,很好,既然你死不承认,那你告诉我……”
“我要怎么……才能忘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