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荀早已是汗涔涔的,他敬礼后汇报,“时上校,那些尸骸似乎都是来自外星球的,人种应该是凯特星球的分支血脉,他们企图攀到我们的军舰内部,结果刚好遇到太阳粒子乱流……”
“还有人幸存么?”
“还剩一个活人。”此时秦禹州,一个头发粗硬,眉毛极浓极黑的大哥,也是突击队最为魁梧的一个成员。
他粗声粗气地说道,“说白了他们就是偷渡犯,要不是有点惨……我早就把他们关进劳动营了!”
眼见一个穿着破旧宇航服的人被其他成员拷着出来,那是个头发蜷曲、面目凶煞的男人。
“你们必须放我回去!”男人怒号,“我跟你们拼了!你们有什么资格抓我!我们不过是想活下来,才不是什么偷渡犯!”
时渊序看着被铐着的男人,“你哪个星球?”
“我们星球早就被淘汰了,你们眼睛是瞎了吗?跟我一起的人宁愿冒着死的风险都要逃跑,你们还不知道我们身后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在追逐我们!……我刚好见到帝国联盟的舰队经过,就趴在飞舰上来了,不给吗!”
男人恨恨地回视,忽然间准备掏出口袋里的枪支,却没想到迎上的时上校直接踢向他的膝盖骨,男人吃痛地跪下。
“这件事我来处理。”时渊序忽然说,他抬了手,“把他带到审讯室。”
——
此时各个军队成员伸长脖子看着时渊序带着偷渡犯进了审讯室,结果时渊序直接拉下百叶窗。
“……完了完了,这男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还记得上次上校怎么对待走私犯的?监控摄像最后都不敢移送到总部,估计是太暴力了……”
“被时上校一对一惩罚太刺激了,我都能想象出那军靴踩在我身上的感觉……”
……
众人目瞪口呆,那个人马上掩过,“……当我没说。”
……
时渊序将手套从骨节分明的手上摘下,军装一尘不染,那双军靴隐隐还残留着血的痕迹,男人忍不住咽了口水,他开始后悔自己偷渡到帝国联盟,这个星球,有着圈环内最强大的军防系统,自然也养着最凶猛的狼。
他眼睛往下看去,坐着的身躯都忍不住发着颤。
“你想喝咖啡还是花茶?”
只是忽然间,这个冷肃的上校这么问道。
男人将信将疑地抬起头,神色惶恐,“……我,我不喝,谢谢您。”
时渊序此时看了一眼室内角落的摄像头,随即说。
“你的族人在D4215航站是吗?”
“是……”
“五十多号人,这是你星球上所有的人?”
“是……我们,我们只剩下这么多人了。”
时渊序身躯仍然是笔挺的,他那双瓷黑的双眸看不见情绪。
“你的母星是第八圈环,据我所知,这个圈环的星球是淘汰得差不多了。”时渊序说道,“你们星球最发达的科技是什么,无线电,还是载人航空飞船?”
“……是载人航空。”男人垂下眼帘,“……第八圈环都很落后,甚至无法发现地外文明,而他们毁了我们的家园。”
时渊序忽然问。
“‘他们’是谁?”
“……你知道的,我们全世界的人都害怕谁。”
时渊序眯起了眼睛。
都害怕谁,答案自然就很清楚——那便是在众生之上,无人敢冒犯的神庭。
只是神庭还有诸多个部门,监察司平时管天管地从城管到执法都干了,甚至水果贩子都不放过。
巡礼处的成员则是遍布世界的神棍,力图把主的教义传播到全世界,甚至不惜拍星际大电影来增加洗脑效果。
经济事务司则是一帮守财奴们随时等待着各个星球定时缴纳保护费——美名其曰足够的钱代表足够的诚心主一定会保佑你。
以上部门在民间臭名昭著,但多少明里暗里也有人敢骂,因为看起来高大上实际上low到老百姓的三瓜两枣也要贪,不骂他们骂谁?
但是有一个部门唯独是例外。
连他们的存在,都成了忌讳本身。
那就是‘审判官’。
“是他们么。”时渊序垂睫,“black wing。”
那些审判官都有一双黑色的翅膀。
“……不错,他们亲口告诉我们,许多星球都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而宇宙的空间是有限的,要将资源和空间让给其他更有价值的存在,所以,我的家园才会被……”
时渊序微微倚靠在椅上,像是陷入了沉思。
男人叹了口气,神态颓丧,“我第一次可以看到那么多人,一瞬间就被疾病夺走性命,他们有的还是刚成家立业的人。如果更高等的存在注定就可以对弱一等的存在生杀予夺,那这个世间,我们这么辛苦地活着,是为了什么?”
时渊序没有吭声。
他清楚这些“被消失”的族群没有错,错的就是他们不是审判官名单上的存在。
那些被称之为“值得保留”的人。
可对于那个人来说,他的母星和族人就是整个世界,一旦消失,这个世界上便再无跟他有着同一母语,孕育在同一个土地,有着相似外貌的人。
就像婴儿脱离母体,被抛离在无边的宇宙中飘荡。
永生孤寂。
再无解脱。
见时渊序没有吭声,男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似乎不想显得如此失态。
“……我不在乎怎么被你们处置,我只是求你们,能不能将燃料带给那个航站的同胞们,如果我不在了,没人给他们送燃料,他们一直等下去,会饿死的。”
时渊序关上眼前的审讯记录仪,“像你这样的偷渡者每年都有上万个,我们不可能做慈善。”
男人颓丧地垂落手臂。
“不过,你会被派去帝国再教育劳动营03区挖矿。”
时渊序说道,却忽然靠近对方,一瞬声音压得极低,极轻,“一个月之内,刚好有一次由你亲自运送燃料的机会,为什么要我帮忙呢?”
男人错愕地抬起眼,漆黑的眼底又像燃起了星火。时渊序此时站起身,就如同刚才的一切对话从未发生过。
他打开了门,冷声道,“审讯结束,把人带走。”
就如一切都没发生过,他军靴踏出了门外。
却见审讯室外有一满脸胡茬子的大男孩倚靠在墙边,冷冷地觑着他,“你跟那偷渡犯说了什么?”
“和你无关。”
这人是他曾经在少年营的同僚,名叫封宇,后面对方因为瞎了一只眼睛,调到了冷僻部门,跟自己再无联系。
只是当年幸灾乐祸看自己跌下深渊那些人,就有一个是封宇。
封宇粗声粗气地问,“娘的,你果然打算把那人送监狱?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审判官,那些人又怎么会流离失所?”
“审讯权在于我,”时渊序说,“按照军纪必须得严重处理。”
“可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封宇顿了顿,“你家园没了,你也可能是审判官的受害者。”
“军队已经告诉我,我本来就是濒危族群,我的星球注定会被淘汰,这件事没有深究的必要。”
“哈,哈。”封宇干笑两声,“就因为他们这么告诉你,你就信了?”
时渊序眼眸中闪过什么,极其浓郁的神色。可他随即扬起下颌,挑了挑眉,“我就信了,怎么?”
封宇目光阴沉,怒骂,“果然是条军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