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末!”
剧烈的敲门声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钝响如闷雷,两人还没从突如其来的爆炸中抽离出来,景奕那边已经没有耐心,金属门把手在他超常的握力下被捏成铁板,再被毫不留情地从门上拽了下来。
甫一进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怎么回事?你们有没有受伤?”
殷毋沉默着摇摇头,景末放下通讯器,冰冷且无波无澜地说:“我得回帝冥星一趟,义父失联了。”
景奕眼皮一跳,一掌拍向自己的额头,“情况不止如此,白博士去艾森达陨石带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考察,处于完全失联的状态,帝冥星皇帝卧床休养拒不出面,军部群龙无首,太子率先派遣军队镇压附属1星的画姿。它们被俘后,无一例外全部爆体,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接二连三的突发意外砸的人脑仁疼,虽然是帝冥星内部的问题,花亚星可装作不知情,但景末不行。
殷毋眉心狂跳,看景末单薄的身影站在早春不那么强烈的光线之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破碎,如蝶般溃散,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不应该让景哥掺和到这些事中。
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殷毋上前一步轻轻把人拥进怀里,“我陪你去,我们一起面对。”
“你就别添乱了。”景奕头痛不已。
“表哥。”景末打断他,“谢谢你的考虑。”
喉口像塞了棉团,景奕把话压了回去,他没有权利干涉景末的决定,只能侧身,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景末踩着满地脏污的血液和骨片,鲜红的鞋印一个个间距不变,鞋底的血迹轻吻过地板,光体反射片片红痕,粼粼得像一片被风搅动的即将干涸的死水湖。
附属1星已经没有去调查的必要了,画姿全部死去,军部和殷苍川也在那里,去了只有暴露的份。
直接去帝冥星主星,两个身手不凡的人混进去也不难,但接下来该做什么?
“滴——”熟悉的启动音,下一刻,一个迟缓试探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主人?”
茫然,不确定,以及小心翼翼。
是03。
景末没时间与阔别五年的下属兼伙伴寒暄,言简意赅,“我要最近一个月帝冥星高层所有公开通讯。”
“是!”03似乎巴不得有个事打断他们之间朦胧又别扭的氛围,当下撇开其他情绪,投入紧锣密鼓的运作。
景末和殷毋这边也没闲着,在殷毋协助下他们很快穿过帝冥星的防空系统,用假证在首都边缘一个不完善小破店里开了一间房,不超过20层的小楼顶层,03传来反馈。
从看似无关分散的文字中择出千丝万缕的联系,再通过运算打散重组,最后他们闲谈的文字意义不明头尾不定,但都擦过了造物界。
机密隐晦的信息往往夹杂在日常中,这是帝冥星高层们的惯用手段。
景末转头,“我需要你确认一件事。”
殷毋郑重地点了点头,听完他的话,向后退了一步,在窗帘投下的阴影中,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呼出一口气,双手撑在窗框上,其实这家旅馆在高楼夹缝中照不进多余阳光,景末的双眼在昏暗中依旧幽蓝明净。
“主人……”03踌躇着,未尽的言语不知道以何种形式说出。
“我把你们留在帝冥星不是因为怀疑或不信任,你们跟着义父比跟着我……”
“我们都无条件相信主人,不论主人做什么决定。”03打断他,童稚的话语充满坚定,“03都会支持的。”
“好,我们先去看看帝冥星这帮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造物界的外观不变,只不过内里设施与之前大相径庭,景末躲开重重监测设备,地上部分的建筑迷宫一样绕的人头晕,地下部分就更别不必多说。
拐角处,景末刚迈出了半只鞋,一只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竟然有人能进他的身却不能被他发现?景末心下一惊,手肘顺势向后击,那人却早有预料一样轻巧躲开,拽着景末手腕将人向后拉,撞上了一具冰凉的躯体。
“是我。”沙哑又熟悉的磁性嗓音。
杀意偃旗息鼓,景末放松身体,虽然说非人类并没有精神力这个概念,但小毋的等级,不一定在自己之下。
移动的扫描仪从拐角外一闪而过,如果刚才景末迈出去,那势必会暴露在监控内。“差点忙中出错。”他心说。
殷毋带着他躲进一个隐蔽的杂物间,“怎么样?”他迫不及待地问。
景末压低声音:“景哥猜的不错,陛下不在皇宫。”
他是死了,还是躲起来了?会是老大按捺不住动的手吗?
暂时不知道。
“地下有一块精神力无法穿透的地方。”景末踏了踏地面,示意地底深处。地上部分探查过了,没什么可疑的。
两人躲开密不透风的监视网,终于在十分钟后来到了地下不知深度的一处,顺来的激光枪贴着胯骨,那一片薄薄的皮肤隐隐发烫,一阵难掩的心悸让景末喉咙紧涩,眼皮不自在地跳了跳。
察觉到景末的僵硬,殷毋的本体在他光滑的手背上安抚似的蹭了蹭,冰冰凉凉的触手像一只小蛇,让人放松平静。
“能打开门吗?”景末用口型对殷毋说。
殷毋点了点头。
光线本来就不好的地下,逼仄的空间内,漆黑的阴影滋生流淌,从天花垂下,从地板溢出,雾化为潮湿的气态,一滴一滴无视重力的漆黑水珠滚上硕大的门,却奇异地没有触发任何警报系统。
悄无声息的腐蚀注定漫长,诡噬者融出了一个小洞,人造光从洞□□出,直直打到了景末眼睛里,伴随那束光一同倾泻而出的,是一人的细弱喘息,与痛苦煎熬的闷哼。
景末瞳孔紧缩,顾不得什么触发警报系统,狠命抬脚踹上被诡噬者腐蚀得脆弱不堪的门,祁森合金的尖锐碎片犹如一连片箭矢,“嚓!刺啦——”与天花和地板摩擦发出刺人耳膜的声响。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景末循着那人的喘息,眼前短暂空白了片刻,脚下一软,不受控地向前跌,被殷毋眼疾手快地捞了一把。
他好像突然丧失了行动和语言能力,软着手脚推开殷毋,扑到跪坐在地上高昂着头的人身边。他颤着嗓音,道:“义父……义父!”
目光没有着落,在周野宁身上游移,景末很难找到他身上完整的皮肤,激光枪擦过的焦黑血肉已熟透,焦糊味一度盖过血腥气息。祁森合金切开的鲜红肌肉汩汩流血,森森白骨骇人至极,暴露在空气中的神经末梢牵着肉卷曲,周野宁却像没有感觉一样,发丝垂下黏着血迹,疲惫却又张狂肆意地朝着一个方向低笑。
哪怕最亲近的人一直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他却像没有听见似的,犹如一尊还会呼吸的尸体,又媲美狰狞但又圣洁的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