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腿软,哭丧着脸缓慢转过头。“真的没钱……”高的令人生畏且不被父母允许靠近的尖刺栏杆一边,废铁上躺着一个清瘦的男孩,黑发柔顺地贴在肩上,应该是很乖的面相。半眯着眼,却没有一点颓废之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里用不上钱,我说,你怎么这么能哭。”
“我……我是泪失禁。”尾音颤抖,小孩手脚冰凉,这里不是孤儿院吗,那面前吓退一群小流氓的……不就是那个脾气古怪下手残暴凶名远扬的老大景末吗!
“景老大!景哥哥!我……我”“行了,眼泪收收吧。”景末还没见过那么能哭的人,完全是水做的,“回去吧,别打搅我睡觉。”
居然这么好说话?小孩摸抹了抹眼泪,哽咽着向前走了几步,脸颊在铁栏上挤变了形,他记吃不记打惯了,大着胆子说:“谢谢你……”
睡意又被驱散了,景末微愠,一个翻身从废铁堆上跳下来,大步走过来。吓的小孩一抖,却没躲开,反而更加坚定地抓住栏杆,“谢谢你帮我赶走吉米他们!”
“感谢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喏,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给我带一本电子词典回来,嗯……有拼音的那种。”白净的手心里几张纸币,边角破了口子,毛刺看着磕碜,却是少年仅有的积蓄。
“你……要识字?”这人居然不认字?孤儿院连这都不教?
“不行?”景末看他一惊一乍目露怜悯,烦躁地啧了一下,“快点接着。”
“好好,行。你会读拼音字母吗,我可以教你。”
“行啊,不过我没请老师的钱了。”景末把穷说的一脸坦荡荡。
“不要钱!”
无所事事的景末只是顺手帮了小孩一个忙,就莫名其妙多了个泪失禁小话唠老师,天天下午教景末读奇奇怪怪扭来扭去的字母。
词典板上字母好像有了生命,感觉下一秒要跳出屏幕,景末看的眼晕,堂而皇之地耍赖,“休息一会再学。”说完靠在栏杆上装死。
才教了十分钟的小孩恨铁不成钢,他学着妈妈备课备了好久呢!
蓝色小痣稀少,景末有一颗长在眼皮上,这会闭着眼,小孩凑近了观赏。
“说起来,吉米堵你那次,你是有钱的对吧。就在你右裤兜的暗层里。”景末唇角勾起,有点好笑。
老底忽然被翻,小孩心里惊涛骇浪背上冷汗直流,脸上小心翼翼问:“景哥哥你怎么知道?你好厉害!”
夸奖一点都不真诚。景末斜斜看着小孩的细微表情,嗤笑:“只有他那个近视眼看不清你紧张时会蹭裤兜了,小动作那么明显。”
“啊?”小孩觉得口袋里藏着的钱在发烫,内心告诫自己下次遇上吉米要注意。
景末不再让小弟放风,因此没人知道景末读词典时拗口蹩脚的模样,小孩也从一开始掐大腿面无表情到指着景末鼻子嘲笑,两人关系越来越好。
一天夜里,景末被外面的动静闹醒,睡眼惺忪,翻个身继续睡,不会吧,附属2星不会还有人敢在夜里出门吧。吃一顿记性就老实了。
早起的孤儿们忍受刮骨寒风和空气里的怪味,脸蛋被冻得酡红,分类回收螺母,工作台被体温捂热,孩子们安安静静地工作,只在阿姨们交接换班时才会偷摸地视线交流。
午休时阿姨带来了一批新的孤儿,景末坐在最角落喝营养液,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不耐烦地转头,景末说:“你最好有事……”
塑料管掉在地上。景末顾不上自己颤抖的手,目眦欲裂地看着被阿姨拽住肩膀要求自我介绍的孤儿,呼吸一滞。
“我明明差七天就可以有名字了。”孤儿没哭,像是在新学校向新同学介绍自己那样自然,景末却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叫你寒露,对上今天的日子。好了下一个。”阿姨推了他一把,拽过后面的孩子,新一轮的自我介绍开始。
加进来的长桌上,寒露……也就是小矮子,似乎在新奇地适应自己的名字,他歪头目光空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拿起桌上的营养液仰头喝了干净。旧桌上没人敢动作,景末急得都要站起来了,两边孤儿死死按住他,低声说:“老大冷静!阿姨走了你才能过去!”
熬到自我介绍结束,分配好床铺位置,阿姨离开了。椅子被掀翻,忽视周围人各色复杂的目光,景末急忙站起来朝小孩跑过去,掰过小孩僵硬的肩膀,无数话语涌到嘴边却说不出。
反倒是小孩先浅浅笑了一下,“景哥哥,我们真的要一直在一起了,挺好的。”
寒露不再说话。
景末问不出来,干脆去院长室偷听,才知道那个把他吵醒的夜晚,郊外距离孤儿院不到一公里的破屋子里,烧死了十二个人。
包括寒露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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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要来了,没有雪,景末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
寒露木的不可思议,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有孤儿发现了他的特殊,把自己的工作都给他,闯祸了推他顶罪,或是捉弄他拿他取乐,反正寒露不会告状。在景末看不见的地方,寒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本人还毫无所觉。
院长来的越来越频繁,看着抽条的孤儿们露出和蔼的笑脸。景末总觉得瘆得慌,院长每次来视察景末都带着寒露偷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