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没明说,但大夫却瞬间明白——行刑时主子在看。
大夫手脚不停,药箱里的纱布、药粉不断减少,疼痛终于减缓,晕过去的人也得以醒来。
他艰难的睁开眼,眼皮不断传来刺痛。
面前是熟悉的老头皱着眉为他上药,眼中满是不忍。
“麻烦、你了,老、头。”说个话的功夫,面上本就没有愈合的血口又开始渗血,雪白的纱布染上血红。
大夫抬眼便见到刺目的红,他猛地闭了闭眼,转瞬又睁开瞪着眼前作死的人,嘴上骂着:“都这时候了,你就非要说这个?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客气。”
吊着的人扯出嘴角,像是在安慰他。
大夫还忍不住念叨:“你到底干了什么?在府里这么多年,你不是不懂规矩。”
闷头喝酒的人闻言“哼”了一声:“他或许是在哪儿吃了熊心豹子胆,胆子大得竟敢放了主子要杀的人。”
“什么?!”
大夫被惊的动作不由一重,药瓶直接怼上了伤口,疼得重伤的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缓过来后,才小声埋怨着:“老头,你是故意的吧。”
“胆子这么大还能怕这点疼?”大夫眼睛一横,刮了他一眼。
“……”
三人沉默了许久。
大夫张张嘴,终还是问出口:“那人给你许诺了什么,能让你受这份罪?”
那人并没回答,只是眼睛瞥向了桌上的哪壶酒,但似乎也不是在看酒。
“别问了,王炎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之前问了不知道多少遍都没告诉我,硬生生挨着打,半个字都没露出来。”行刑者又焖了一口酒,“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他兄弟。”
王炎垂着眼睑,并不看他。
只是思绪不由回到了那个时候,主子命人去弄死大豫来的官员,他这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主子要求了,他便去做。
可是当王炎带人将其绑住时,他却无法下手。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那个官员腰间的荷包,和姐姐的绣工简直一模一样。
王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在千里之外遇到姐姐的东西。
意识到这人可能和姐姐关系匪浅,王炎便让所有人离开,他要亲自处理这个人。
等人走后,王炎取下那人的荷包,倒出荷包中的银钱,银子洒落一地,但他却没心思去捡,而是急不可耐地将荷包翻过来瞧其内部的花纹。
果不其然,里面绣了一个“霖”字。
这是他姐姐绣东西的习惯,总会在不起眼的地方或者背面绣上自己的名字。
王炎将那小小的布料抵住心口,好像这样就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无忧无虑、成天在爹娘姐姐怀里撒娇的时光。
那个时候,他是云沐琰,是姐姐最疼爱的弟弟,是爹娘的调皮蛋,是洛阳云家尊贵的小少爷……而不是主子的走狗,靠着做那些肮脏事活命的王炎。
从悲痛的思绪中抽离,云沐琰的目光落到一棒子打晕、不省人事的祁潼身上。
这个人,不能死……
王炎看着好兄弟尚宏,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不想,再干那些脏事……”姐姐会骂我的。
大夫眼神一凝,上药的动作也不由停住。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尚宏愤愤拍桌,音量也有些控制不住。
“我知道。”云沐琰坚定地看着他,语气是那么的肯定。
“你!”尚宏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
尚宏大步上前,一把推开了大夫,拎起云沐琰破碎的领口,声音小得连大夫都听不见:“当初如果不是主子我们俩早就饿死街头了。”
“我现在宁愿饿死街头,也不想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云沐琰半分不退让。
“你知道这番话被主子知晓了会有什么后果吗?”尚宏气得手都在抖。
云沐琰并没有被吓到只是平静无波地说:“我知道。”
“你!”尚宏拳头高高扬起,像是下一秒就要打在云沐琰的脸上。
大夫见状想拦,云沐琰浑身的伤还没治好,尚宏本就力气大,这一拳要是下去,即便华佗再世也救不了。
不过尚宏不是瞎子,面前的人脸上包裹着层层纱布,已经受不住自己这一拳,手一偏就打在云沐琰身后的墙上。
“你真是疯了。”尚宏感觉好像也疯了。
云沐琰又扯出一丝笑意,早在他昧着良心遵循主子的指令逼死那无辜的一家三口时,他就已经疯了。
被绑在这里遭受的每一次鞭打,他觉得都是报应,为虎作伥的报应。
云沐琰的气力用尽,再次晕过去。
直到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还在想着那个问题——那个人,会是他的姐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