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每个人的寿命都在阎王殿的生死簿上,若想改命数,就要修行至半仙境,同阎王殿抢命,从生死簿除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这些人可改不了自己的命,应长生的佛身本就未成,若是干涉了生死会遭到天谴。”傅舟桓言语也带着讽刺,反问萧妩,“这么大的动静,连天地都出现了异像,你可见净禅大师可有下来帮谁?”
应长生有着半步成佛的道行,就像李闵天一样能窥到天机,若他算到了便要干涉人间生死,那他便会引来天道的雷劫。
这场血祭是应长生默许的,萧妩并不认同傅舟桓所言:“可他明明.......”
萧砚将她拉倒身后,对应长生抱拳道:“是阿妩唐突了,住持勿怪。”
“可无论仙人佛祖不都是济世度人的吗?”萧妩不知自己问的何错之有,应长生修行的本就是佛道。
傅舟桓的眸色再度冷冽了几分。
但应长生被人斥责,生气情有可原,舜华不解傅舟桓为何也恼了,悄然至他的身侧,低声问:“你和这住持也很熟吗?”
傅舟桓脸上的红纹不知何时又不见了,他微微侧目,摇头答她:“不熟。”
既不熟,那他凑什么热闹,别人只见之间争吵,看看就好。
应长生轻抚手中的明灯,并没看萧砚的礼,而是恢复平静朝湖底看去:“世人唾我弃我也好,原谅我此次之举也罢,从明日起,我便不是住持了。”
本以为他会想办法转圜一下此事,结果他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不过也是了,这天下能杀应长生这般到了极境的高僧之人寥寥无几。
试问这世上能伤这位住持的还能有谁呢?就算这些人死在了这盘龙峡,他们的亲友师父等,又有几个敢来寻仇送死?
就算杀了千百人,他也有持无恐。
但应长生就像秤的杆儿,平衡着各方势力。
他若是不在佛陀寺了,江湖平衡也就被打乱了,到那时候就不是死这几十人那么简单了。
傅千雁跟失了魂一般,而裴秋雨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了片刻,问:“佛陀寺没您坐镇那怎么行?江湖您不管了吗?”
萧妩抿了抿嘴,却仍不觉得自己的质问有任何不妥。
“世人总要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生出共同认可的规则并遵守,他早已不是那个有大神通的佛僧了,肉身没了那道化邪的佛念,不过是缕该死的幽魂。”江乏抱着双手,嘲讽道,“别什么都想着有人管,江湖的平衡让江湖人想办法,靠他做什么?”
一缕该死的幽魂。
江乏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而面对江乏这句毫不客气的话,应长生将头微微垂下,没有像反驳萧妩般反驳江乏,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无措。
那道情绪不过瞬息,却被舜华捕捉。
金钟里的人一点动静也没有,傅澄也没怎么挣扎,这并不像此二人的作风。
“傅澄可不一般,你还是谨慎些好。”傅舟桓上前随应长生一同望向缓缓升起的湖水,提醒他。
忘心湖中水面再度上涨,锁链牢牢将傅澄按在了湖底,很快淹没至了傅澄的头顶,透过湖水隐隐能见那些枯骨身前立着一个发着金色佛光的碑影,上面似是写的是二三字的名字。
隔着水面传来佛音越来越微弱,却不像此前封印鬼面僧和蛟珠那般瘴气深重。
“五年前我和沉蝓已经杀过他一次了,若这里都镇不住他,那现在的我们谁也没办法。”金钟化作几根绳子把沉伽双手双脚缚住,应长生拿着绳子的另一端,将他拖拽至眼前,眸色寒气迫人,“至于司主你,傅澄究竟成了什么,你们为何一同而来,带回去有的是法子审。”
他最后望了一眼巨龙消失的方向:“走吧,先回去把武林大会的事了却了。”
沉伽低着头,如往常般沉默随应长生身后。舜华亦是无言,他们二人一开始本就是殊途之人。
落心湖之事告终,应长生提灯在前,带着他们行于林中朝着佛陀寺正门而回。
四处飞舞着不知何处而来的萤火照亮了回寺的路,满林子的地上洒满了白色纸钱,有些纸钱挂着了树上随山风飘落,每棵菩提树前都立着一个碑。
远处佛陀寺中,僧人们午时点的灯挂在前方,在来时,挂灯的僧人曾对舜华言说那些灯会为他们指明方向。
在蛟珠融身的那片黑暗中,舜华看到的明灯与僧人们挂的灯盏一模一样,她问:“寺中每年武林大会都会挂灯吗?”
“只有今年。”应长生负手道,“那些灯,是为蛟珠而点。”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萤火在林间飞舞,这些石碑和湖底的碑影很像,那个阵或是佛陀寺死去的僧人都留在这儿得残念而成。
佛陀寺存世颇久,死的僧人多其实并不奇怪,可石碑上的名字旁写着墓主人的猝于时间,都是千年前的同一天。
仙盛年十二月十七日。
身处这满山遍野的坟中,舜华蓦然升起一道悲凉之感,不由问:“这些是?”
“那一年寺里死去的孩子们,他们无法投胎,亡魂皆留在此。”应长生眼中透着哀伤,回头看她,“这片菩提林中,每一木便是一个人,以往瘴林中的人木亦是他们的灵魂所化,而当初我是他们的信仰,所以上面是我的脸。”
应长生捡起树枝上的一张纸钱,一阵柔风吹来,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松,又将纸钱放出,随风而去:“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替我守着这一鬼一珠。”
守着鬼面僧和蛟珠的是湖底诵经封印着邪祟的枯骨们,舜华不可思议道:“湖下的枯骨其实就是这些墓主人?他们的力量居然留到了现在?”
“是啊,他们死于灾祸,却竭力结成了这个阵保住了我。”应长生的目光又从哀伤,化作寂寞悠远起来,“我明明能救他们,可为了佛身抛弃了他们,是个没救下挚友亲朋苟且于人世的罪人。”
千百僧骨于此,舜华不敢想得多大的祸事才能让佛陀寺在朝夕间死这么多人。
路上偶遇几个守株待兔之人,他们见应长生在此也不敢现身夺珠。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他们便走出了林子,外面乌泱泱站着剩下那些参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