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呼呼把手机拖过来,告诉叔叔,“叔叔,爸爸早上有乖乖吃药噢。”
“叔叔,呼呼要去买鸭蛋。”
发完,他等了一下,看见灰色小字跳出来,弯了弯眼睛,接着道:“叔叔,房子漏雨啦。”
谢琢:“……”
这句就不用说了吧。
虽然知道对面听不见,但还是有一种心惊。
“房子漏雨这件事不要跟叔叔说。”
“为什么?”
谢琢道:“因为……叔叔听见会担心,影响叔叔上班。”
汤呼呼点点头:“那我不告诉叔叔。”
等汤呼呼吃饱饭,谢琢带他买鸭蛋。
文盲幼崽会数数,两只手抱住一个鸭蛋,轻轻地放在大泡沫箱里:“一个,两个。”
他身高不够,手也不长,大人蹲着就可以完成的鸭蛋转运,汤呼呼要蹲下,捡蛋,站起来、挪到纸箱边放下……
他像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一个鸭蛋都没有磕碰,像爸爸呵护小宝宝一样呵护鸭蛋。
因为坏掉要扣钱噢。
汤呼呼亲自挑选了120个鸭蛋,装满了一个泡沫箱。
谢琢两手拖着箱子往回走,小崽子跟在后面蹦蹦跳跳。
谢琢:“汤呼呼,爸爸看不到路了,你来领路,回家要怎么走?”
汤呼呼顿时跑到前面去,“爸爸爸爸我知道!”
父子俩回到家中,烧了两壶开水,浇在洗澡盆一样大的盆子里兑凉水。
因为汤呼呼要一起洗蛋,所以得用温水。
搓搓揉揉,像爸爸揉宝宝霜一样,汤呼呼从水里捞起一个蛋,带起湿淋淋的水花。
他把蛋放回去,“鞋子要湿掉了!”
小崽子啪唧坐在地上,未经家长允许,眼疾手快地脱掉了鞋袜,光着脚丫踩在水泥地上,像很好玩一样跺跺脚。
谢琢深吸一口气,这两天不知道第几次提醒汤呼呼不要脱鞋,但是光脚是每个孩子的宿命。
平时也就罢了,但是汤呼呼现在在玩水,风吹着凉加倍。
谢琢放下鸭蛋,擦了擦手:“今天不可以,爸爸帮你穿鞋。”
汤呼呼:“鞋子会湿掉。”
谢琢:“鞋子防水。”
汤呼呼仰着脑袋,坚持:“爸爸,我热乎乎的。”
谢琢沉默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手机。
“我问问叔叔脱鞋玩水会不会感冒。”
汤呼呼两只手搓着肚子上的衣服,搜肠刮肚一般,学着早上爸爸的话:“爸爸,这件事不要跟叔叔说。”
谢琢:“为什么?”
汤呼呼:“因为叔叔听见会担心,影响叔叔上班!”
谢琢深深地看着他,他只是突发奇想拿林松玉压一压汤呼呼,没想到小崽子有点眼色。
“那你要不要穿鞋?”
“要。”
谢琢过来给他穿好鞋子,两人一起合作刷完了蛋,下锅煮熟。
他在水里加了一包食用色素,给鸭蛋染色。
“变成红红的蛋!”
“爸爸,会变得更好吃吗?”
谢琢:“爸爸捞一个给你尝尝。”
谢琢把染色的鸭蛋捞起来晾干,剥开一个给汤呼呼吃。
汤呼呼认认真真地品尝完了一个,确定地说:“变得好吃了。”
他一抬眸,看见爸爸把自行车骑出来,立刻雀跃着蹦起来。
谢琢把他拎到后座的儿童椅,弯腰帮他扣好安全带,捉住他的手搭在扶栏上:“抓住。”
谢琢稍微改装了一下,加了安全装置,防止汤呼呼把脚伸到轮子里,又加了两个突兀的后视镜。
自行车几乎没有匹配后视镜,但他必须在行车途中随时能看见汤呼呼的状态,以及后方的来车。
谢琢本科就考了驾照,但很少开,车祸前偶尔实验室出行会由他帮导师开车,但车祸之后,复健就占据了一年半载,带孩子更是当不了司机。
如今技术生疏,谢琢更不敢拿汤呼呼开玩笑。
谢琢锁好门,长腿跨过车前横杠,稳稳地起步。
车把手上拴着一个七彩风车,随着前进转啊转。汤呼呼歪着脑袋看风车,双手离开扶栏,谢琢立刻察觉:“呼呼,抓住。”
汤呼呼赶紧张开手抱住爸爸的腰,心虚地把脸埋在后背蹭了蹭,抱住了噢。
两边的电动车、轿车穿梭而过,远远甩下。
现如今还用自行车带崽的,非常罕见,行人纷纷侧目观察,看见帅哥和萌娃,又想这可能是行为艺术。
过年几天,乡下便堵车几天,单行道堵得水泄不通时,谢琢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车,从路基边穿过。
江市的冬天并不冷,中午出太阳时大约有二十度。
阳光照耀在脸上,温温暖暖。
林松玉带着墨镜,仍然忍不住要眯起眼睛,皱眉看着前路,不耐地按喇叭。
“前面堵什么呢。”
他按照谢琢身份证上的户籍,来到这个小县城两个小时,堵了两个小时。
三千万的蓝色布加迪夹在车流里,两轮跑得都比他快。
刑镠玉身板挺直,剑眉星目,林松玉一身简单西装,矜贵优雅,其实两人的气质跟跑车都不太适配。
大哥安慰表弟道:“导航说快到了。”
早知道开个摩托过来。
林松玉皱着眉道:“你发现没有,这里的门牌号没有规律。”
简直是乱排,2号后面接48号,这让他怎么找谢琢家。
刑镠玉问道:“孩子他妈叫什么名字?找个阿姨问问,应该认识。”
林松玉不想问,谢琢肯定是村里的名人,一说父母双亡的,是他,说读书最好的,是他,说单身带崽的,是他。
他有很多种方式定位到谢琢,但他就想自己找找。
刑镠玉:“快到了,你把我给你准备的防揍背心穿上。”
林松玉:???
刑镠玉:“你让人家自己养孩子,撒手不管两年,大过年的上门不怕挨揍啊?”
林松玉低声道:“他家没人了。”
刑镠玉一愣,看弟弟的眼神顿时充满谴责,这时他余光往外面一瞥,正好,一个高个英俊的男人,拎着自行车从他一侧的窗户路过。
“还是自行车好。”刑镠玉感慨了一句,等男人经过,目光突然停在他肩上趴着的小孩儿。
狭长的眼眸眯了一下,刑镠玉用逛街抓到逃犯的语气道:“是不是这个小孩?”
林松玉急忙转头,看见一晃而过的背影:“是!”
他无暇顾及刑镠玉是怎么认出来的,道:“跟上他。”
“怎么跟啊,这堵的。”
谢琢拐个弯,上了左边一条道,正好在林松玉的车窗视野里。
林松玉看着那个人如何把小崽子放进后座,绑好安全带,跨上自行车,与周围格格不入地远去。
前面的堵车终于松动,刑镠玉左转跟上那条单行道。
开了一会儿,刑镠玉明白了:“他俩是抄田间小路去镇上啊,刚从那儿堵过来。”
再往前,四轮车开不过去了,出口便是镇上的大马路,来往都是车。
谢琢从后视镜看见汤呼呼脑袋一点一点,意识到小崽子坐车犯困,忙停下来,把车锁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抱起汤呼呼。
汤呼呼一趴在爸爸身上,立马睡着。
刑镠玉把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庭院,说好停一小时给五十。
林松玉掐着掌心,想好的说辞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对刑镠玉道:“孩子不是我的,那个才是亲爹。”
刑镠玉:???
林松玉:“待会儿说你是我男朋友。”
刑镠玉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自己是被林松玉以“私生子”为借口骗来装他男朋友的!
不过,真的不是亲儿子吗?
他头脑爆炸的这一分钟,林松玉已经A上去了。
谢琢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林松玉,站在电线杆边久久不言。
他以为,托杨鹤传话被识破之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林松玉笑了一下,挑眉:“很意外?”
谢琢:“嗯。”
他想了想,还是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很抱歉。”
林松玉:“抱歉什么?抱歉你让我知道我没戏?”
“你想多了谢琢,我有喜欢的人,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刑镠玉。”
刑镠玉侧身面对着田野,和林松玉戴着同款墨镜,身材颀长,一脸高深,嗯,油菜花长得不错。
谢琢没有说话。
林松玉:“他在江市当兵,不能出市,我来陪他过年。想起呼呼也在这里,就顺路过来看看。我很喜欢呼呼,想跟他玩,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你要是…我都要怀疑你是怕呼呼喜欢我多过你,还是怕你爱上我?”
谢琢:“我没有……”
林松玉看着睡着的汤呼呼,他还没有抱过睡着的汤呼呼,闭了闭眼,眼眶有些红,像被逼急了:“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喜欢你,喜欢你我掉海里淹死。”
谢琢瞳仁剧烈地震撼了下,心脏被针刺了一样缩紧,仿佛这个恶毒的诅咒应验过:“不要这样说。”
林松玉盯着他:“那我可以和呼呼玩了吗?”
他可以把我当替身,你不能。
那双眼睛清亮逼人,谢琢不合时宜地想起汤玉的眼睛,来应聘护工时也是这样,倔强、不愿低头,却把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
如果谢琢一时不愿满足,还会招致攻击。
林松玉皱眉,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放心,我只跟呼呼玩,我不会跟你说一句话,影响你的忠贞不二。退一步说,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吗?心里有人的你配不上我——”
“咳咳。”刑镠玉恨不得跳进田野里淹死。
林松玉:“过来。”
刑镠玉认命地过来,站定时身高和谢琢差不多,摘掉墨镜,伸出手,想到谢琢抱着孩子,于是又把手收回去:“你好,我叫刑镠玉,从小和松玉一起长大。谢琢是吧,久仰大名,李岫玉经常提起你。”
一连三个玉,很明显是兄弟关系吧。
对面的兄弟却显然没有听进去,笑容有些勉强,低了一下头,又抬起。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