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川手机开着导航,导向宋佳禾急救的医院。在某个灯红绿灯的间隙,牧野二话不说钻了上来。
年轻人身上因为剧烈运动而带有的热度迅速席卷了小小的塑料车棚,但申川宛如一只稳如泰山的老钟,头也不回,仿佛对于后座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毫不知情。
于是牧野喘地更加卖力。
他哼哧哼哧地喘气,就差像狗一样吐舌头出来,相比于哮喘发作,有过之而无不及。
终于,申川面无表情地偏了下头:“要犯病下去,别死我车上。”
牧野笑嘻嘻收起夸张做派:“哥,别这么冷漠嘛,我们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呢。”
申川一口回绝:“是过你命,我没有。”
牧野撇撇嘴:“是是是。”
真是冷血!
牧野理了理自己乱飞的头发,从贴满了透明胶的后视镜里一个劲地瞄申川。后者神色冰凉,眼神中的死感如同有实体,浓的就要溢出来了。
直到看到申川,牧野才深刻领悟到什么叫做“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但最终,牧野还是选择相信这位半死不活的向导。他坐在后座,听着巨大的濒临报废的声响,有些担惊受怕。
大概是被瞄烦了,申川突然开口:“有话问。”
“真是什么也瞒不住哥。”牧野嘿嘿乐了:“哥,你究竟是什么人?我还有超能力吗?你的能力是什么?宋佳禾能醒吗?还有……”
“……”申川抬手,打开了固定在车篓里头的老实收音机,“你还是听歌吧。”
牧野深感被嫌弃:“哥……”
滋滋啦啦的劣质音质中,牧野听出来了这是什么歌。
“套马滴汉子你威武雄壮——”
牧野和申川来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好消息,宋佳禾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几家欢喜几家愁。
据说,宋秋楠跑进医院的时候像个疯子,饶是见惯混乱场面的小护士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去疏通安抚。她不顾陈立杰的反对花了大钱,还托了自己那微乎其微的关系,马屁也拍了、礼也塞了不少,才给宋佳禾搞了单人单间。
医生说,宋佳禾差点就憋死了,幸好抢救及时,再多耽误半分钟,人肯定就没了。
牧野迷茫。
如果陈立杰再次下手时宋秋楠不在场,那又是谁报了120?
病房里,除了医护人员,站了四个人。
宋秋楠陈立杰,牧野申川。
陈立杰揽着宋秋楠的肩膀,脸色有些慌乱。申川站在牧野身前,手若有若无地拦着他。
是要拦着的,否则牧野真的会一个暴跳冲上去揍陈立杰。
看到申川时,宋秋楠苍白的脸上扯出了一丝狼狈的笑容,“申大夫……”她目移到牧野身上,又问,“这位是?”
被问到的牧野正死死盯着陈立杰。
他看到陈立杰的下颌角和太阳穴不停地耸动,生动地诠释了“咬牙切齿”四个字。
牧野比他还咬牙切齿。
大概是怕牧野冲动,申川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身后塞了塞,道:“我弟弟。”
牧野:“……?”
他发誓,他哥哥哥哥地叫,绝对不是为了攀什么亲戚,单纯出于礼貌!
宋秋楠点头:“原来申大夫也有弟弟。”
申川淡淡地说,“宋女士,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你方便的时候,麻烦出来找我。”说完,不由分说拽着牧野离开了病房。
临走时,牧野看到宋秋楠的反应。
宋秋楠就像个萎蔫的花一样就对着病床,她一言不发,没有动作,没有情绪,没有灵魂。
申川和牧野退出病房。
*
申川打算就今晚告诉宋秋楠事情的来龙去脉,牧野总觉得让宋秋楠一天接连遭受“弟弟意外”“未婚夫背叛”的双重打击有些残忍,但决定权始终在申川手中,只能妥协。
残忍就残忍吧。
两个人在病房外的长椅等着宋秋楠出来。牧野脊背贴着墙面,酒精味的冷气钻进毛孔。
这条幽长的走廊看过太多生老病死,也变得冷寂沉默。
牧野感受得到这里流淌的生命,只觉得寒意与孤独油然而生。
只身死过那么多次,他都有些麻木了,直到现在,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牧野抿唇,看向身边的人。
申川。
他就站在牧野身边。
申川的半个手掌抄进口袋,露出小截手背和拇指。牧野这时才发现,申川的右手拇指上有一枚透明的指环。
那指环很澄澈,乍一看像凉拌菜里的海蜇丝。质地透明地像玻璃,但却有丝丝杂质,整齐地排布在指环内,绕在申川的拇指上。
牧野问:“哥,你的海蜇丝好特别啊。”
申川正在想事情,听罢低头,他抬起手看了一眼:“就是玻璃而已。”
牧野又问:“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毕业礼物。”申川说完从站直了身体,“去抽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