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对着神像,眼神落在朝下的角度。语气有些飘忽,好像被人用线头引着偷偷拉出来的一截棉絮。
“爱情也是吗?”他低声问。
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回答。
刚刚那一瞬间他竟然在渴望听到有真实的声音回答他。这似乎很滑稽,也可能没有。就像在太阳下面戴着一圈高饱和色花环,有的人显得很滑稽,但是也有人不会。
周围人不多,但是祈祷的呢喃如浪潮一般,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有人很想要中一次彩票,不多,一千万就好。有人在祈祷女儿快点嫁个有钱人。有人在求病痛痊愈。有的人在为自己的亏心事忏悔。也有人祈求上天把那些杀人的怪物收回去,她太替出门在外的孩子害怕了。
沈皓微微抬头,神也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当然那是错觉,神没有看他。神一边听他追问自己的迷茫,一边听旁边中年男人虔诚忏悔,温柔地倾诉自己出轨被揭穿后不小心打断了妻子的腿,希望神让她不要报警,希望神保佑他这个美好的小家庭和和美美,不受到任何破坏。
沈皓忽然觉得很不适——神什么肮脏的事情都爱听,脏的臭的香的全部都吃得下,对一切都冷眼旁观。像个怪物。
神是怪物。
他过去押住了那名打断妻子腿的男人。
神做不到的事,法律可以。
……
在巡安部登记完,已经下午3点了。
沈皓坐在大厅,眼神落在深灰色大理石地面,没有急着去住宿。他好像有点适应这个冷寂的城市了。
有巡安员路过倒水,看到他,还打招呼聊了两句。
“学弟,”那个人冲他挥手,很有点想坐在旁边长谈的意思,“我那时候刚来寒江也是这样,一个包,一个箱子,穿得很单。”
“真快啊,一眨眼都毕业十年了。”他笑着回忆。
很寻常的话,在年轻人听来甚至有些无聊。似乎大人的世界里,时间总是特别快。永远都是“一眨眼”“一刹那”“还没反应过来”。
可是每个人的时间不都一样长度吗。
沈皓点点头,没有太多热情。就好像他本来就是一个冷淡寡言的人。
可能气候也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
沈皓很快接受了这样的因果关系。
“那你先坐,有事叫我。今天这事回头帮你报到学校,能拿个表彰。”那人伸手捏了捏沈皓的袖口,像是嫌衣服薄,“记得入了夜就不要往外面跑了,很凉。”
大厅西北角落有一块不大的高清屏幕,会放一些新闻或者采访讲座的视频,看的人不多。这里有那种心情的人不多。
沈皓觉得坐一会挺好的,这里有可能还会是他将来工作的地方。他抬头扫了眼屏幕。讲的是哪里又遭受了连环杀人犯的袭击,不出意外应该是异形再次出现了。
手指动了动,没去做什么,甚至没有打起精神仔细去听。也许他应该去搜索、整合,然后记录下来,像以往每一次一样细细揣摩。
或许真有那么重要。
毕竟和父母的事情有关。
毕竟他是孤儿,似乎他父母的事,理所当然是他最重要的事。他理所当然要把父母的仇恨当作自己一辈子的事业。
真的吗,他的人生不需要有点其他东西吗。他也想当一个“等”吗?
死亡它沉重,黑暗,让所有人心碎,可那前提是感受到从生到死,从鲜活到消失。单单的死亡并没有那么重份量,微生物、细胞、病毒、星体,每分每秒都在数以亿万计的死亡。
难道都要去痛一痛吗。
沈皓从没感受过家人的“生”,所以对他们的“死”也更容易释怀,他并没有那么重的深入骨髓的怒意,以至于一定要投入人生为他们做些什么。更多的只是一种伤感,渴盼,遥寄。
这如果说出口大概会显得,淡漠。
因为有人很认真地替他看重这件事。认真到他都觉得自己不够认真了。
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利用自己身上的一些特质,去交换什么。
所以他认为自己卑鄙。
不过不重要了。因为那也是个薄情的人。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