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说完便用他那双下垂的眼睛紧盯着叶流苏，观察她的反应，那目光没有什么攻击性，但绝对没有什么善意。

而叶流苏在与他对视的短暂时间里，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碎片。

很久没有获得政府资助与社会慈善支援而濒临倒闭的福利院。

衣冠楚楚的人们手中装满了黄色液体的注射器。

在阿兰妈妈房间里看到的回访时发现的失联儿童名单。

陨石风暴中希奥德破碎的银色金属碎片。

D3543星球低垂的阴云。

昏暗拥挤的熟食肉铺杂货间。

港口混着扬尘的冰冷空气。

被星盗追击时飞速下滑的能量仪指针。

交完学费住宿费后仅剩的320星币余额。

……

她从福利院到D3543星，又从D3543星来到第一星系，掏空了所有积蓄才进入这个大学，却被告知自己的专业其实形同虚设。

叶流苏望进克劳德那双眼睛，那双眼眸中隐隐透着期待，期待着她崩溃、质问，但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应该跟何所为很有话聊。

她清楚克劳德等着让她问“为什么”“凭什么”，但是实际上在成长的十几年中，她已经反复问过自己太多太多次，但问得太多，最后把自己问烦了。

最终，她让自己把这些问题暂时搁下，先不要管“为什么”“凭什么”，而是先搞清楚自己“要什么”“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很多很多，而从“要什么”到“得到什么”，她目前能“做到的什么”其实很少，无非是好好学习，好好攒钱。

如果如克劳德所说，其他专业的课可以随便去蹭的话，这个专业是不是混子专业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但她依然要争取尽量充分的资源支持。

因为现在的她一无所有。

在克劳德的注视下，叶流苏终于开口，说的却是他预料之外的话：“克劳德老师是Alpha吗？”

克劳德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答道：“当然。”

“老师你，看不起这些凭借家世进入军校的alpha，但同时也看不起beta。”叶流苏缓缓地说着，“老师去过战争前线？立过战功？但是又怎么沦落到给一个专门接收劣质alpha混学业的专业做指导教官？”

克劳德的面皮一下子绷紧了，目光转而变得有些凶狠：“你想说什么？”

“老师你甘心吗？”叶流苏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反正我是不甘心的。”

克劳德被气笑：“你不甘心，你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我听说每年都有星际联赛，如果联赛中老师带的战队能拿到最好的名次，不就是你对那些人最有力的反击吗？”叶流苏说着，毫无开玩笑的意味，“当然，这个战队中肯定有我。”

克劳德冷笑：“没睡醒吧。”

“老师知道我的名字，肯定也看过我的档案，我的精神力测试水平是A级。”

“对机甲师来说，A级只是普遍水平，你以为自己……呵。”

“是的，是普遍水平，老师愿不愿意跟我来一场机甲对战？”

克劳德眯起眼睛：“你有机甲？”

“没有。”叶流苏微笑，“所以希望老师帮忙申请一下机甲模拟训练，反正您现在应该也比较无聊不是么？”

克劳德重新打量了她几分钟，这段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好，跟我来吧。”克劳德最终开口道。

无论是几年级，新学期的第一课都没有安排实战，克劳德又是指导教官，申请用机甲训练室很顺利。

第一军校的训练准备室当然没有俱乐部的那样豪华，但是布局类似，都摆放着一些展示台，展示台上放着不同款式的机甲空间钮，轻型，中型，重型机甲各两套，学校的训练室机甲都是免费使用，但外观与功能也都比较基础，叶流苏不太在意这个，现在只要能摸到机甲她都很满足。

不同于俱乐部的局域网，教练用机甲的使用数据不计入星塔当中，军校的模训练室则都是需要星塔账号用以跟踪及分析战斗成长曲线的。

时隔四年，叶流苏以自己的身份信息登录进星塔，想注册ID为叶子，被提醒为已被注册，她想了一会儿，更改为“叶sue”，显示注册成功。

好久不见。叶流苏在心里默默说道。

星塔的战斗记录不可被隐藏，所有人点进主页都可以查看。

在叶流苏进入训练准备室后，克劳德自然第一时间点进叶流苏的主页进行查看，看到的当然是一片空白。

克劳德的脑子也空白了一瞬——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叶流苏也点进了克劳德的战绩，星塔排名前20%，常用机甲类型为中型机甲及重型机甲。

克劳德一直没动，他在等叶流苏选择对战机甲类型，然后看到了对方界面“轻型机甲”亮起。

叶流苏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太久没有进行高强度的机甲训练，但是驾驶轻型机甲的高度反应能力是只有在高强度的训练中才能保持的，她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水平。

然而在克劳德这样实战过，也指导过很多学生的老练的机甲师来说，新手机甲师选择轻型机甲只代表了一件事——纯外行。

克劳德觉得索然，他竟然被一个毫无机甲驾驶经验的学生激到了。

他按下“轻型机甲”的按钮，毫无期待地进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