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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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姆斯向来喜欢玩游戏。他从小就喜欢和别人玩。起初,游戏平平无奇。拿着棍子打斗、在森林里追赶仆人。但拉姆斯是个很容易无聊的人,所以一直研究着如何让游戏有趣起来。比如,若把小刀加入棍棒的打斗中,游戏规则就完全变了。而追逐游戏中,如果加上弓箭,刺激性会一下子大大提升。
拉姆斯很小就意识到,掌握生杀大权是个巨大的力量。在他五岁时,他发现一只老鼠在房间里穿梭,便把它逮住,看着它挣扎不已。他狠狠捏着它,直到手中的动物没了动静。掌握权力的感觉令他欲罢不能。能找到的其他动物,无论是大小老鼠,还是猫咪,都拿来试验一番。但他放过了狗,他喜欢狗的忠诚。再者,如果懂得善加训练狗,它们可以是很好的武器。
但杀戮……也逐渐变得无聊透顶。无论是把小老鼠捏死,还是在五十步以外一箭射穿小侍男的脖子,结局都来得太迅速了。人类和动物都这么脆弱,要毁了他们易如反掌。
于是,拉姆斯学会了收敛,让游戏更持久一些。剥皮的好处在此处体现。他能够逐渐而缓慢地把一个人拆解并摧毁。在此过程中,还能学到关于那人的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在他精心的“伺候”下,他们能撑多久才崩溃;能撑多久才开口哀求;能撑多久才一命呜呼?
但若仅限于剥皮,而不加入其他元素,有时也会过于乏味。拉姆斯真的是很容易无聊的人。捏死第一只老鼠的多年后,如何取悦自身仍是个大课题。玛莲达和檀茜(应该是小剥皮的两个侍女,为虎作伥的那种)曾经给他带来了乐趣,也都参与过他的游戏。他让她们彼此较量,直到玛莲达脱颖而出。狩猎檀茜的过程的确很有趣!
但檀茜走后,玛莲达也开始令他感到乏味。竞争结束了,而她对他的痴迷程度……令情况变得毫无新意。但他可以利用这一点。终于,他得以说服她从高塔上一坠而下,以此证明对他矢志不渝的爱。她照做了……不过坦白说,当时有一把刀对着她。也许她知道,迎接大地的怀抱会是更干净的死法。
玛莲达死后,他又开始无聊了。他惯于陷入枯燥无味的精神状态,永远寻找着新游戏。
他父亲现下在进行着个有趣的游戏。他在瓦尔德弗雷跟前扮演盟友,然后给他们背后捅刀,挑起弗雷和狼群、狮群的对立,让他们两败俱伤。真是个绝佳的主意!拉姆斯对此喜欢极了。若一切按照计划推进,波顿家入主临冬城并非痴人说梦。这样一来,他便能成为北境之王,前提是他的父亲没有正统的继承人。拉姆斯不会允许任何正统继承人来威胁他的地位。他已经铲除了瓦尔达夫人(父亲的妻子)诞下儿子的可能性。在此过程中,她撒手人寰,但这也算不上什么损失。
真正令拉姆斯感到意外的……那令他想不到的转折、给他带来无穷乐趣的,是艾莉亚史塔克。
诸神在上,她真的很好玩。从他的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的那刻起,他就知道女孩是个有意思的人物。她的姿势高傲、挺立,像个贵族小姐,她的眼睛闪烁着叛逆的光彩。这不是他预想中,兰尼斯特囚徒会有的神采,也不是一般贵族小姐会有的气质。玛莲达的勇气来源于其养狗场场主之女的身份,再者,她没什么可以失去的。艾莉亚史塔克这样的贵族小姐,一般是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温室花朵,不需要用坚毅的姿态迎接生活的狂风暴雨。
然而,拉姆斯在艾莉亚身上看不到一丝柔弱的表象。少女如钢铁般锋利,有奔狼似的利齿。要撼动她的心神,需要下一番功夫,此外,她从疼痛与恐惧中回过神来的速度也颇快。
这是他可以真正过瘾,并沉迷其中的项目。
在等待史塔克与兰尼斯特解决弗雷一族期间,拉姆斯用艾莉亚来为枯燥的生活增添乐趣。她总能在小细节上超出他的预料。比如她的回嘴;她在疼痛中咬紧牙关不叫出声的样子;她控制不住颤抖的手,却依然强迫自己直视拉姆斯的样子。他非常享受这一过程。她最终支离破碎的样子应该非常好玩,但在那之前,他希望少女撑得久一些,不要这么快倒下。
从某种角度来说,无法伤她太深的限制,是件好事。这迫使他细细品味这一体验。杀伤力不足,创意来凑。这是巨大的挑战,是好玩的游戏。
就在拉姆斯以为游戏没办法更进一步时,父亲带来了新的变数。
那是围城战开始的四个月后,一名骑手给恐怖堡带来了消息。他们的盟友即将开展计划,以重重削弱史塔克死忠。若一切顺利,也将成为罗柏史塔克的葬场。他们的敌人将大不如前。瓦尔德弗雷把任务完成得很好,是波顿游戏中完美的棋子。
“兰尼斯特军队仍不容小觑,”他父亲说:“泰温兰尼斯特没有全力以赴,他没有动用提利尔的人。对于此役,他应该是胸有成竹的。比起少狼主的残兵败将,老狮子才是更大的威胁。”
“待他抵达之时,雪应该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拉姆斯说。“春天还没到,他们南方人不知如何在冰天雪地中作战。”
“泰温兰尼斯特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他能应付得来。”鲁斯说:“你又在假定对手的弱点了。他现在得知养女在我们手上,必不会善罢甘休。如我之前所警告,这梁子解不开了,他一定会来找我们。”
是的,这正是拉姆斯所期望的。他听说了许多关于泰温兰尼斯特的雷雳行径、残忍手段,渴望终于窥见真颜。当年泰温公爵对付雷尼斯和塔贝克斯的手段,实在是太有创见了。厉害啊,真的。区区一首歌,便能让成年男子瑟瑟发抖。
卡斯特梅的雨季。
我也想作一首歌,让人闻风丧胆,心惊肉跳。
“我们的赞助人,提供了一个足以令泰温公爵放弃追究的建议。”鲁斯说。“如果我们走投无路了,可以一试。”
“赞助人?”拉姆斯露出得意而虚伪的笑。“嗯,我想,作为泰温公爵唯一的女儿,她是最了解父亲脾性的。”
对拉姆斯而言,瑟曦兰尼斯特也很好玩,是另一种好玩。被父亲灰溜溜送回凯岩城的她,在痛苦和愤怒的交织中,寻找着报复他的方式。兰尼斯特大小姐对艾莉亚史塔克的滔滔恨意也令人叹为观止。拉姆斯对这恨意的来源隐隐有想法,却不完全明晰。起初,她是为了给史塔克使绊子、破坏她父亲的计划,才支持波顿在北境的叛乱。但当艾莉亚史塔克也出现在北境,事情有了根本性的变化。母狮的注意力完全被狼女攥住了。
她的目的和波顿一族刚好重叠,而瑟曦的财富也令人侧目。她的支持能够确保波顿家族轻松挺过寒冬。甚至可以确保他们在老狮子西去后长久地掌权。岁月不饶人,没有人是长生不老的。
“瑟曦兰尼斯特声称,其父对史塔克女孩的兴趣主要与她的婚配价值挂钩。”卢斯说。“若女孩失去这方面的价值,老狮子便会撤兵撒手。”
拉姆斯挑了挑眉。“也许吧,也许吧。那么,使狼女失去婚配价值的使命,父亲可想好了,要交付给什么人?”
“就是你了。”卢斯说,“你似乎挺喜欢那女孩的,也早就过了婚配年龄。如今你有了波顿的姓氏,是时候成家立业、繁衍子嗣了。”
拉姆斯露出巨大的笑容,把整张脸照亮。这真是美好的一天!他一直认为结婚是无聊透顶的事。但……如果对象是她,倒也还算有趣。至少在短期内。
“目前此事尚未确定。”卢斯说。“首先,我们得前往临冬城,在罗柏史塔克回到北境前将它拿下。我们必须在北境多抓几个人质,珊莎会是我们的焦点之一。作为史塔克的长女,她的继承权在艾莉亚之前,拿捏了她,对我们的事业大有裨益。”
“你可以要了她,”拉姆斯说。“你的夫人刚过世不久,史塔克大小姐可以做续弦。妹妹归我。”
“如我之前所说,婚礼还八字没一撇。”卢斯说。“瑟曦兰尼斯特虽然是泰温公爵的女儿,但我信不过她。她不过是出于恶意报复的心理支持我们,就算我们败了,她也不会失去什么。此外,她有可能误判了她父亲的打算。我宁愿与泰温兰尼斯特先展开谈判,亲自摸摸他的底。为父认为,不宜在老狮子暴怒的情况下火上浇油。”
拉姆斯的手指敲打着桌面。“这怎么行呢,父亲?您不能用这么诱人的设想弄得我心猿意马,然后告诉我那是镜花水月。”
“我想做什么,不需要你的许可,拉姆斯。”卢斯说,“我们将在半个时辰内起身前往临冬城。艾莉亚史塔克必须捆严实了,我不希望她萌生出乱动乱蹿的想法。”
“父亲,我可以跟她透露这甜蜜的计划么?”拉姆斯嘴咧得大大的,笑得无比灿烂。
“随你所愿。”卢斯说。他并不为拉姆斯显露出的施虐倾向感到困扰或反感。也许因为他自身也有着相同的冲动和欲望,那副冠冕堂皇、受人尊重的做派只是伪装出来的假面。身为私生子的好处之一便是,拉姆斯从不需要伪装。
“切记……不能损伤了她。在这最后的阶段,我们必须谨慎行事。”
“我不会把她弄坏的,”拉姆斯说。“我不会这么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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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拉姆斯去拜访了艾莉亚。他笑容满面,情绪十分高昂。刚吃过午餐不久,艾莉亚希望能补补觉。在过去的两天里,由于噩梦的袭扰,她几乎没怎么睡。也没怎么吃。他们提供的伙食有部分已经腐坏,令她闻到就想吐。
她感到……虚弱。然而当拉姆斯进入房间,艾莉亚仍强迫自己凝起心力,狠狠给了他几个眼刀。
“今早感觉如何,小狼崽?”
艾莉亚没有答复。她今天没有心情应酬他。好吧,她从来都不想应酬他,但尤其是今天。
“给我透明人待遇?没事,我说,你听。”拉姆斯靠在门边。“我收到了河间地的消息。”
“货真价实的信息?还是为了乱我心神而编造的谎言?”艾莉亚问。
“当然是真话。”拉姆斯说。“瓦尔德弗雷已经在溃败的边缘,你的家人还活着。”
艾莉亚眨眨眼。这……竟是好消息。但对方可是拉姆斯,后面一定有什么转折。“但是……?”
“但是,我们的盟友即将对史塔克死忠进行大反水。他们应该能在疑惑和混乱中干掉不少人,也许连你的长兄也难逃厄运。”拉姆斯说:“如此一来,你们的人马会比之前还少。遭受了这场打击,加上调派去长城的那些,少狼主恐怕连捍卫临冬城的军力都不够吧。”他笑了一声。“哦,可不凑巧了吗?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
艾莉亚只觉得嘴巴无比干涩,仿佛所有水分都在一瞬间流失了。他到底在说什么?
“是的,我们会在你大哥返回北境前拿下临冬城。他肯定会心急火燎想赶回来,不过……我们才是距离更近的一方。”拉姆斯说。“他一到达临冬城,面临的会是另一场围城战。届时,我方的人质将会多到……哈!你哥压根找不到斡旋的余地。”
突然的噩耗令艾莉亚头重脚轻。不,这不是真的。孩子们还在临冬城,还有珊莎和泰莉莎。波顿一族没有理由让他们个个存活。那为了刺激罗柏,令他大乱阵脚,他们会选择先杀掉哪一个?他的妻子?妹妹?一个或所有的子嗣?艾莉亚突然为当下空腹的情况感到庆幸——单是设想那样的场景,她已经恶心到快吐出来了。
“这算不上最坏的消息,还有更刺激的。”拉姆斯说。“我军一到北境,牢牢控制住临冬城……就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一场婚礼。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慌乱和恐惧是艾莉亚的常客,它以不同形式和面目出现在她面前。有时,它是炽烈烧灼的,几乎要烧穿她的心房和大脑,让她喘不上气。也有时,比如现在,它会以冷冰冰的状态出现,悄悄渗透她的血管,冻住她的心脏。拉姆斯的话尚未出口,她便已经猜得到他要说什么。艾莉亚的大脑和心脏抢先她的认知一步,参透了命运狰狞的笑容。
“是我们的婚礼,小狼崽。你会是我的新娘子。”他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他的雀跃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残忍。“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艾莉亚体内霎时崩裂。热血奔涌,冲击着耳膜,她吼了出来。艾莉亚发出野兽般的叫声,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向拉姆斯扑去。她手无寸铁,但奔狼的利齿和利爪也是武器。她抠着他的脸颊,狠狠咬住他的脖子,直到铁的味道在口腔中荡开。
艾莉亚的反击只持续了几秒钟。拉姆斯回过神来,把她推开,狠狠摔在地上。他的手掌狠狠掐住她的喉咙,膝盖压住她的左手腕,她完好的那只手。艾莉亚只得停止反抗。她知道,如果不示弱,他可能会把她的左手腕折断,这样她就真的山穷水复了。
拉姆斯喘着气,大笑着。“终于!你肯叫出来了!”他的笑容犹如砒霜,居高临下,仿佛睥睨天下的王。“我希望,未来还能听到这悦耳的声音。”
他站起身来,徒留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因极度的仇恨而颤抖身体。他打开门,迎面走进四个士兵。“绑住她的手脚,跟着队伍走。我不希望她有任何移动的空间。”
她以充满恨意的眼神狠狠瞪着他,希望眼刀能化为真正的刀,把他千刀万剐,杀之后快。艾莉亚从未像痛恨拉姆斯一样,对任何人这般深恶痛绝。她也从未如此想杀一个人。清单上的其他名字,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乔弗里。瑟曦。泰温公爵。在那一刻,他们从艾莉亚眼里消失了。如今,她只想要一个人的命。
拉姆斯波顿。
拉姆斯波顿。
拉姆斯波顿。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上苍啊,就让我杀了拉姆斯波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