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降雪量增大,温度骤降,艾莉亚渐渐认出了乡下的轮廓。风雪把他们拖住,前进速度放缓,耽误不少时间。将近一个月后,他们终于靠近临冬城了。
艾莉亚认出了那些森林和旷野。以前,她一有空就溜到那骑马。出不去的话,就从临冬城的四壁望出去,欣赏窗外大片空地,呼吸熟悉的空气。他们近了......近在眼前。
穿过雪山峰的山顶,魂牵梦萦的场地映入眼帘。熟悉的城墙,奔狼的徽章在高楼上飘扬。临冬城。
离开家时她还很年轻,才十二岁,对世上潜藏的恶意和罪恶一无所知。她在书上看过关于邪恶的描述,梦想着有朝一日执剑天下,将它根除。但她从未真正理解其本质。直到河堤边与乔弗里的碰面,她对邪恶完全没概念。
四年前的艾莉亚喜欢把自己看成不屈不饶,不会吃亏的人。但,当年天真的女孩没见识过战争或死亡。她的手还没染上鲜血。
她看着前方景色,忧郁和思乡之情交织,悲和喜在心里碰撞。回家的感觉真好。
“您到家了,艾莉亚小姐。”身边的詹姆说。
艾莉亚点了一次头,渐渐勒马。兰尼斯特侍卫仅仅在身后跟着。她觉得马匹的速度太慢,近在咫尺的临冬城怎么也够不着。紧张的心情烟消云散,至少现在啥也感觉不到。家。家。终于到家了。
某大型物体挡住了道,马匹嘶叫着停了下来。其他马匹也在身后止住了脚步。
“见鬼。”一个兰尼斯特士兵暗骂,“这是啥?”
“现在,我们踏上了史塔克的地盘。”詹姆不冷不热地说。“那是只冰原狼。”
是冰原狼无误。实际上,这是极其熟悉的一只大家伙。灰风。少小离家,一别多年,但艾莉亚一眼就认出他毛色。他直直看着她,眼神平静如水。他鼻口上有血迹,估计是最近一次狩猎沾上的。其中一个兰尼斯特士兵开始拿出弓箭。见状,灰风开始低吠,低伏,似乎将随时一蹦而起。
“等一下,”艾莉亚说。“放下。”
“我可不想断一只手。”那士兵抗议道。
“那你最好在我砍断它前放下。”艾莉亚狠狠地说。她从好动的马匹上一跃而下,把缰绳递给詹姆。
“艾莉亚,我不......你别乱来。”詹姆慢慢说。
“怎么了?”
“别。”
艾莉亚叹了口气。“相信我,没事的,别紧张。”然后她转身向灰风走去。
弓箭消失后,灰风松懈下来。艾莉亚的靠近没有使他退缩,也没亮出牙齿,只是默默看着她。冰原狼的眼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离灰风还有几尺的距离,艾莉亚在白雪铺地的路上跪下。“嘿,小子。”她低声说。“是我......你还记得我么?”
灰风巍然不动,艾莉亚屏住呼吸。她不知道自己的气味是否还是他记忆里的那种。她离开太久了,很多事都物是人非。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几秒后,他消灭二人的距离,亲呢地嗅着她脸庞。艾莉亚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他颈上的皮毛。灰风没有避开。艾莉亚随之抱住他毛茸茸的脖子,把脸埋在温暖的毛发中,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无论离开多久,狼群都不会忘记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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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莎和家人站在庭院里等候,迎接妹妹归来。他们一字排开。罗柏,临冬城公爵,旁边是他夫人泰丽莎。然后母亲凯特琳,再来是珊莎自己。小三只——奈德、莱安娜和本跟新来的修女在一块。他们不能在刺骨寒风中待太久。布兰也不宜出来,凌烈的风会冰冻他的轮椅。卢温大学士也说他体质弱于常人,最好别出来吹风。
史塔克侍卫包围着他们,其中有塔斯的布蕾妮。作为效忠史塔克家族的骑士,过去几年来里,她坚守在岗位上尽忠职守;对珊莎和凯特琳的事务尤其上心。当她得知兰尼斯特将来访,更坚定了恪尽职责的心。
“我不会允许他们胡来的。”布蕾妮说。“若他们敢动一点歪心思,我会送上铁拳,让不知好歹之徒尝尝雪地的滋味。”
“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动粗吧,”珊莎说,“尤其对詹姆兰尼斯特。”
“那小子是个好斗的,”布蕾妮说。“我曾当过他一段时间的看守,因此很了解他的性格。但,如您所说,珊莎小姐,我不会受他刺激,冲动行事的。”
“很好。” 珊莎说。“其实实话实说,对你我还是放心的,罗柏才令人操心呢。”
即使决心低调行事,珊莎对兰尼斯特的人依然充满戒备。有布蕾妮坐镇,心里稍微安定些。布蕾妮的身高令她惊叹,这赋予了女骑士巨大的力。珊莎做梦也不敢想的那种。此外,珊莎在布蕾妮身上捕捉到不少与艾莉亚的相似之处。比如不服输、爱打斗、富有正义感。
她希望妹妹没有被君临的魔鬼吸去魂魄。
大门开启,珊莎深吸一口气。这场景无端让她回想起四年前的另一桩接驾。这次的排场显然没那么浩大,阵容也不如之前的豪华。
期待已久的来客、穿过大门的兰尼斯特金色。思绪被牵回那日,在她心头奏响不详的预感。但这次人马少了很多。不少彼时鲜活的面孔如今已化作尘土。父亲。弟弟。罗德里克爵士。乔里以及父亲的侍卫们。劳勃拜拉席恩。乔弗里。
冬日造成许多伤亡。罔命的居多,死里逃生的屈指可数。
但策马而来的是傲气不减的艾莉亚。她在队伍前方带路,骑着一匹黑如午夜的马。身着马裤,肆意狂野,是艾莉亚的风格。令珊莎吃惊的是,除了马裤,艾莉亚其他衣物还是挺淑女的,通身气派大方稳重。冬风中头发高高扬起,刷新了珊莎记忆里的长度。她更成熟自若,举手投足间别有神韵。迎面而来的少女背脊笔直,头颅高昂,和珊莎记忆中烦人的小妹妹判若两人。
艾莉亚从马匹上一跃而下,优雅地在地上站稳脚跟,把缰绳递给马厩小廝。她缓缓向他们走来,几乎有几分谨慎。在罗柏面前停下,行了个屈膝礼。“史塔克公爵安。”
罗柏挑眉。“史塔克公爵?”
艾莉亚抬头,脸上浮现恶作剧般的笑容。这神情是艾莉亚独有的。“我只是想规矩点。”
罗柏笑了一声,把妹妹搂进怀里,紧紧抱住。珊莎的心仿佛轻快了些。是的,这还是她妹妹。困在君临这么些年,艾莉亚没有让他们磨平棱角。
罗柏一放开艾莉亚,凯特琳就凑上前把女儿拥进怀里。“宝贝女儿......真的是你吗?”
“我还是我,妈妈,我保证。”艾莉亚的嗓音有些哽咽。“只是长高了几英寸。”
“何止几英尺寸。”凯特琳放开女儿,为她拨去脸上的头发。“艾莉亚,你长大了,变成小美人啦。”
艾莉亚脸红了,珊莎明白,她实在不习惯这类称赞。“啊......我......有么?”
“我不会骗你,”母亲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尤其在久别重逢的时候。”
“艾莉亚,”哥哥说,“你还没见过我夫人——这是泰丽莎。”
“很高兴见到您,泰丽莎夫人。”艾莉亚再度行礼,动作比几年前熟稔不少,客套话也说得更顺口了。“我一直期待着这天。”
“我也一样,艾莉亚小姐。”泰丽莎笑了。“你哥哥跟我说了很多您的事。他说您是他认识的最勇敢的人之一。”
“您应该也必然是勇敢无畏之人,在这种情况下敢嫁进来。”艾莉亚说,“您故乡的冬天也这般凛冽么?”
“啊,跟北境没法比。”泰丽莎说。“我还在适应这里的气候。”
“在下感同身受。在南方那么久,御寒能力好像退化了。”
“你确实离开得太久,”珊莎说,“以前你向来比我更习惯冬天的。”
艾莉亚转向姐姐,笑容多了一丝柔和,“你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姐姐。看在七神的份上,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快?我长了区区几英寸,而你直接蹿高了半英尺。”
珊莎忍俊不禁,把妹妹拉到跟前,抱紧。“你看起来很不错,想必听进了我当年的忠告吧。”
“不好说。”艾莉亚说,“总之,足够我活到现在了。但我还是我。”
“你这丫头,我自然看得出。”珊莎笑着松开她。“你们有没有发现,艾莉亚佩着一把剑?”
“她带着两支剑呢。”罗柏说。
“路途遥远艰险,”艾莉亚扬起下巴。“我总得保护自己吧?”
“交给侍卫们就可以了嘛。”母亲插嘴。
“艾莉亚小姐不会把命交到别人手里,当无助的羔羊。”
珊莎转头,看到詹姆兰尼斯特走来,布履谨慎。刚才艾莉亚与家人团圆,他远远呆在一边,有些无所适从。珊莎觉得他这种反应也算合理,毕竟人家曾经是罗柏的人质,对史塔克公爵乃至史塔克一家可没什么好感。
“兰尼斯特,”罗柏不咸不淡地说,“路上还好么,希望没有过于劳顿。”
“不,无大碍。“詹姆说,“希望在这里的短暂居住也能如此愉快。”
“这要看你了。”罗柏说。
一时,四下寂静,两人相顾无言。艾莉亚略带紧张地在一旁观望。詹姆瞥了她一眼,吐出一口气。“我跟您无仇无怨,史塔克公爵。”他伸出左手。“还是暂且讲和吧。”
罗柏稍稍迟疑了片刻,握住他的手。“是的,暂时。临冬城已经失去了太多人。”他低头,“爵士,您右手出了点事?”
“是的,我把它弄丢了。承蒙关爱,不胜感激。” 詹姆说,“在龙石岛之战和它告别的。”
“我听说斯坦尼斯死了 。”珊莎身后的布蕾妮说。詹姆转身,好像刚注意到她的存在,心无芥蒂地笑。
“他确实归西了,布蕾妮小姐。您应该乐于听到这消息吧?可惜的是没能亲手送他一程。”
“只要正义当道,大仇得报,谁杀的他并不重要。”她语调平平道。
“啊,您一点也没变,实在喜闻乐见。”詹姆看着艾莉亚,“有机会你得跟她比试一番。你会很享受的,相信我。”
艾莉亚勾起嘴角,笑了。但她好似有点紧张,好像詹姆和其他人下一秒就会谈不拢,甚至大打出手。
“您应该不会想对上布蕾妮吧,”罗柏说,“用左手舞剑并非易事。”
詹姆无视他话中挑衅的意味。奇哉怪哉,布蕾妮说过他是个好斗的人。“还行吧,你妹妹给予了我莫大的帮助。”
罗柏望向艾莉亚,后者耸耸肩,顿时有些不安。“我......我喜欢比剑,所以有时会跟他训练。”
詹姆看着他,眼里疑云飘过。艾莉亚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两人似乎在以眼神交流,相当默契,这其中一定蕴藏了什么艾莉亚不愿公诸于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