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后,她听到咯咯的笑声。转头,提利昂站在台阶上,邪恶的眼睛闪闪发亮,犹如魔鬼临世。
“是你。”她尖声叫道。“你杀了他们,你是魔鬼。”
“是的,”他蔑视地说,以惊人的速度向她赶来,掐住她的喉咙,完全不胜防。“你该早点杀了我。”
随着手上力道加大,瑟曦挣扎喘息,感受生命的流失。她试图敲打他的手,但于事无补。这双手又硬又冷。金色的。
瑟曦。
金手。
瑟曦!
瑟曦猛然惊醒,发现詹姆跪在床边,一脸关切。
“你做噩梦了。”他说。
我简直活在噩梦里,瑟曦想着,从床上跳下,开始梳妆更衣。若我不采取行动,噩梦会把我吞噬。
“你在干嘛?”詹姆问。“深更半夜的。”
“我有事要办,你该回去了。”
她得尽快解决提利昂这烫手山芋,不然悔之晚诶。她知道,乔夫是他杀的,这直觉无比强烈。找不到证据,就只能制造证据。
她会毁了那奸诈的小恶魔,绝不让他染指所爱。
泰温一直知道瑟曦在撒谎。但是,当他在皇婚三天后拿着大量证据来到办公室,告诉他凶手是提利昂,他发现女儿的技术越发过硬了。她拿出买毒记录,还找到证词。光天化日下,一切矛头都指向他,似乎没有回寰的余地。
若他不是对真相心如明镜,也许会被骗。
但一切都太水到渠成了,只有傻子才会做得如此明目张胆。提利昂缺点众多,却惟独不是傻子。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了不少证据啊,怎么找到的?” 泰温问。
“几天来日夜不停的成果。”瑟曦说。“我绝不允许托曼遭遇不测。”
“你认为提利昂要托曼的命?”
“他想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这点不我认同,泰温想。“有点太简单了吧,缉拿凶手一般不是这么容易的活。”
“我想我们这次走运了,”瑟曦说。“我不管什么简不简单。明天我就会把他丢进大牢,先知会您一声罢了。我必须还乔弗里一个公道。”
“瑟曦......”
“若您还有其他人选我乐意聆听。”瑟曦小声说。
对此,泰温没有回应。他确实知道个嫌疑犯,一个百分百确定的凶手。但他不会将她的名字送给瑟曦。
瑟曦见他不语,有些洋洋得意。“您一直恨他,父亲,这也是您的机会。在没有罪恶感的情况下让他消失干净,不是正合您意么?您一直想他死。”
泰温的表情冷若冰霜。“别妄自揣测我的意思,也别天真地以为罪恶感是个障碍。对我来说,只有该做的事,没有不能做的事。他是最低等的兰尼斯特,但还是个兰尼斯特。所以才活到现在。”
“他杀了你孙子。”瑟曦说。“你一向看重家族遗产,提利昂试图破坏您的财富,死有余辜。”
乔弗里不是我的财富,他是家族历史上的污点,泰温想。
“你有权申请审判,”泰温说,“你可以控告他,让证人出庭。但若你认为我会给予你兴风作浪的举动任何祝福,就大错特错了。”
瑟曦耷拉着脸,这沮丧的表情瞬间消失,但还是被泰温捕捉到。她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刀枪不入的强人,但内心住着的孩子总不自觉地渴望泰温的认可。她噤声片刻,然后扬起下巴,说:“我不用你的祝福,我要的是正义。”
说着,她收起证据,趾高气扬离开了房间。
泰温靠在椅子上,手掌抚过脸颊。其实,弑君审判是除掉提利昂的好方法。若他被判有罪,血洒圣堂,人民会觉得王权公正,有利于安定。
但泰温早想好了提利昂的余生。当年,他把儿子扭曲的身体抱在怀里,望着凯岩城乱石嶙峋的海滩,脑海里闪过丢掷而下的念头。浪潮会把夺走妻子生命的错误洗刷干净。
但他没有。即使仇恨在心头燃烧,他还是把儿子养大,没有动手。虽然提利昂好酒好色,喜欢开不合时宜的玩笑,玷污了兰尼斯特清名,却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他把乔弗里控制得不错,比他母亲得心应手,也揭露了贝里席伯爵的背叛。
无论如何,他还是个兰尼斯特,还是泰温的儿子。多年前的那个可悲的夜晚,他没有下狠手,如今自然也不打算让他死于瑟曦之手。
但他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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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父亲让提利昂去首相大厦找他,总没有好事。于是,当他在夜阑人静时前往首相大厦,内心更是七上八下。也许父亲终于决定干掉他了。
不,提利昂想道,最近我可没惹到他,一定有什么其他事。
究竟什么事,需要深夜密谈?
提利昂抵达时,罕见地看见泰温不在书桌前,也没埋首信件。他站在窗边,看着漆黑无边的漫漫长夜,表情比平时严肃。
“您找我?”提利昂小心翼翼地问。
“没错,”泰温说。“你姐姐已搜集到多方证据,打算明天就以弑君的罪名逮捕你。”
父亲总是这样开门见山,不愿意拐弯抹角。
“这......”提利重重咽了下。“算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吧。若我对她说‘不是我干的’,她会信么?”
泰温狠狠瞪着他。“她有充分证据,若上了法庭你无可开脱。”
“她到底花多少钱弄来这些假证?”提利昂问。“无中生有肯定不便宜。”
“提利昂,这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泰温看着他。“她明天一早就会把你扔进牢里,我不会插手。”
提利昂咬紧牙关。“那你叫我来做甚?连最后一个好觉也不让人睡么?”
“不,我是在给你离开的机会。”
这句话让提利昂愣住了。他父亲什么都吝于给他,尤其是机会。怎么如此反常?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设什么局?
“海港有艘船,”泰温说。“若你驶到厄索斯,我可以担保不会有人跟踪。只要你永不回返,便性命无虞。”他将一个叮当作响的小袋子扔到桌上。“你可以舒服度过一生,但必须改名换姓。”
“啊,我明白了。您在利用机会除掉我这眼中钉。”提利昂说。“您的计谋令我眼前一亮,父亲。不过讲真的,为何不让瑟曦杀了我?若她干掉我,您更是永远不必为我烦心。还安排什么船只呀?”
父亲避开他的眼睛,望出窗口的身体僵硬不自然。“你拆穿贝里席伯爵有功,这是我的补偿。”
“啊,父亲,您太善良了。但若您觉得凶手是我,便不会有所顾忌吧?杀人偿命是理所应当的,不是么?”提利昂问。“若我杀了国王,便犯下了弑君罪。揪出叛徒的小功根本不值一提。若您认为是我杀了......”他停了下来。“啊,我懂了,您知道我是清白的。”
“我怀疑你是无辜的。”
“不,你肯定清楚这不是我做的。”提利昂摇摇头。“但您不会为我作证,更不会为我担保,您怎么也做不到。贝里席的事您竟然记我一份功我还有点吃惊,为何不把功劳全归在......”
电光石火间,他想通了什么。是了,父亲知道乔弗里不可能是他杀的,但除非揪出真凶,无法为他作证。这个真凶......
“艾莉亚,”提利昂说。“她是凶手,我没说错吧。”
泰温看他的眼神充满鄙视,答案不言而喻。
“当然了,现在一切都是如此明了。瑟曦做了假证,足以糊弄所有人的眼睛,若您公然揭穿她的谎言,便得抓出真凶。但您不会对那史塔克女孩这么残忍。不,您太喜欢她了。若你让瑟曦误以为是我干的,她便安然无恙。” 提利昂笑了。“这简直荒谬。”
“我不认为你看得清目前的局面。”泰温说。
“哦不,父亲,我明白着呢。七国需要替罪羔羊,而我是最佳人选。”提利昂粗暴地说。
“你到底接不接受?”
提利昂咬紧牙关,内心波涛汹涌。愤怒和悲痛被唤醒,在胸膛里叫嚣。他有点想对父亲狠狠啐一口,对他说:让我受审吧,我无所畏惧。
但他知道瑟曦一不做二不休,肯定把假证做得十分逼真。届时,面对刽子手的利剑,谁能保护他?这是泰温兰尼斯特最后的仁慈。
提利昂一把抓过那袋金子,父亲再度转移了视线,仿佛他已消失不见。
“这应该是最后的告别了,”提利昂说着向门边退去,袋子叮当声不断。父亲付出这点小钱便让他销声匿迹,太便宜了。现在,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保住了艾莉亚,与提利昂断绝关系。没让瑟曦杀了他已是难得的心软。“我大概不会太挂念您。”
泰温一言不发,只沉默地瞪着玻璃窗。也许他连窗户也看不顺眼了。
提利昂叹了口气,收起钱袋。“你把所有赌注压在了史塔克女孩身上。”提利昂笑意冷绝,毫无欢欣。“希望她不会像我们这样,让你希望落空。”
言毕,父亲与他对视了一会。提利昂发觉,坚不可摧的凯岩城公爵被他的话扎到了,铠甲片刻破裂。这让他拥有一瞬的满足。微微鞠了一躬,在父亲开口前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不想让泰温兰尼斯特赢,这次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