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客栈暂时借出来的关押隔间内,林若草打量着眼前的马文斌,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那天是故意出来的吧。”
那日夜里在院子里,林若草挑开了马文斌用来遮脸的麻布,他趁她惊讶之时,反手洒出一大包面粉遮蔽身形,几下就窜没了影。
后来林若草找了一圈也没能发现他的踪影。
听今日去押人的刑探说最后是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内里还有锁链的地窖里发现的他。
也就是说,若那日他不主动出来,林若草决然不可能发现他的踪迹。
马文斌低下头:“知道瞒不过你,也没打算瞒过你。”
“我没看错人,你真的很聪明,就见了我一面,就能把前因后果推个七七八八,还能翻出来我丢掉的凶器。”
“为什么要主动出来,你要是不出来,没人能怀疑到你头上。”
马文斌垂着头很久没有说话,良久他握住了腰间的一个香囊,香囊上的绣工很好,仔细看那针脚,倒有点像宁娘的手艺。
他捏着那个香囊自嘲一笑:“怪我心软。”
心软?
林若草垂下了眼:“张泼皮的腿坏了,你知道这事吗?”
马文斌摸香囊的手一顿,故作无所谓:“是吗?”
同样的话,林若草也问了宁娘。
宁娘的态度却要耐人寻味多了。
她一下攥紧了裙摆,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知道,这事十里八乡都传遍了,说他是恶人有恶报谁不知道。”
“那你有告诉马文斌吗?”
她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这,这有什么好告诉的,想来他也是知道的吧。”
思绪收回,林若草再次看向马文斌:“你不知道吗?可是宁娘知道这件事啊,她没告诉你?”
马文斌这次却显得放松的多,似乎早就知道一般:“哦,重要吗?”
“我和宁娘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她攀着我求财求势,我用着她求温香软玉。”
“她不必事事都告诉我,这很正常,而且一个泼皮断了腿,有必要跟我讲吗?”
林若草点点头:“是没必要,但一个断了腿的泼皮,怎么会因为你断了腿而跑到宁娘那耀武扬威呢?”
“你不觉得奇怪吗?就算你再不济,让下人打断他另一条腿也不是问题吧?”
马文斌手猛地捏紧香囊,又猛然放开,他扬起了下巴:“有什么奇怪的,蠢人想东西哪有那么全面。”
林若草再次点头,她手指放在桌上轻点了两下,咚咚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惹得马文斌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站起身遮住了窗外的光,阴影落在马文斌脸上,林若草俯视着他,冷冷开口:
“马文斌,你在隐瞒些什么?”
“我打听过了你在京城当纨绔那么久,从未惹出过人命,足以证明你治下极严,断不会出现失手的事。”
“张泼皮的腿才断没两天,你惹上郡主把自己的腿也弄断了,当夜张泼皮就来闹事,你不觉得太巧了点吗?”
“还有马文斌,我问你,你爱宁娘吗?”
三个问题,语速极快地从林若草嘴巴里吐出,砸得马文斌猝不及防。
他张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屋外传来秘事处看守的催促,林若草皱了皱眉,自知问不出什么了,转身准备离去。
临走前,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我们之间,只有利用,没有爱。”
他回答了,但却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林若草站在门口想了很久,她调转了方向,不顾看守的阻拦,闯到了宁娘的屋子里。
她开口:“宁娘,你爱马文斌吗?”
宁娘愣住了,她手死死拽住了自己的衣裙,将裙摆揉搓出数道褶皱出来。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林姑娘,你还太小了,还不懂爱。”
她作势想要掀过去,却被林若草不依不饶地追问:“所以你爱吗?”
宁娘咬紧了自己的唇,鲜血渗出,染在她苍白的唇上,透出惊心动魄的红。
她垂眼开口却是一句不相关的话:“我相公要回来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他要留在这任职了。”
她垂着脸,阴影笼罩在她脸上,看不出她的神情。
林若草讥讽一笑,她道了句原来如此,转身就走。
她身后宁娘握紧了拳,一滴晶莹的泪砸落,落在地上,轻如浮毛,又仿佛重若锤石。
砸的宁娘一个激灵,砸的她抬起了头:“林姑娘。”
她叫住了林若草:“我们之间,只有利用,不能有爱。”
林若草停住了脚步,她呲笑一声,转过身。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宁娘的身边,用最小声的话凑到她耳边说道:
“张泼皮是你故意引来的。”
笃定的,没有一点疑惑。
宁娘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闭上眼,泪如雨下。
“好一出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