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檀香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她射御考核成绩太差,会被人耻笑罢了,可她名声早就在追周若风的时候声名狼藉了,现如今难道还在乎这点子无关痛痒的事情吗?
柳玉婉莞尔一笑,伸出如雨后刚出芽的玉笋般的手,拍拍檀香落在她肩头充满担忧的布满老茧的手,安慰道:“没事,别担心,你家小姐在骑射上不厉害,但在其他方面,没事的,所以……”柳玉婉停顿一下,对着铜镜给自己抹好早在前几日就选好的口脂,她浅浅欣赏了一下,这个颜色是她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适合她肤色的烂番茄色,既不会显得耀眼夺目,又不会叫人忽视。
瞥见镜中檀香焦急又不敢多说的样子,她才又继续道:“所以,咱们只需要忍一时,大不了就是这次考核之后多被奚落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看着自家小姐半点不着急的样子,再加上这么一番话,檀香莫名其妙的定下心来,就似一股清澈的涓涓细流,静静流淌在干旱的土地,缓慢而温暖的抚平躁动的心。
檀香也跟着小姐一笑,扶住她柔弱无骨的手臂,主仆两个一红一紫前后出了门,按例,奴婢是不能穿这种颜色的衣服的,可柳玉婉硬说今天是重要的考试,一定要大红大紫才好,檀香这才穿上柳玉婉特意为她裁的新衣。
檀香这身衣服在一众丫鬟中分外惹眼,可为了不给自家小姐丢气势,硬是梗着脖子任人打量,面上是一副“我骄傲,我乐意,我家小姐对我好得要命”的模样,柳玉婉偷着瞧了几眼,死抠着大腿才让自己没笑出来。
看着小姑娘僵着身子,一副绝不给她丢脸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带着檀香去了僻静的树荫下。
射御考核是在皇家特设的围猎场,今年圣上兴致好,也会来瞧上几眼,故而,世家公子小姐均是严阵以待,衣着上自是不落分豪,骑射上也是暗暗较劲,谁也不让着谁,就看谁能得贵人青眼,平步青云。
这万年难遇的好机会,谁人不艳羡?
有的。
有人不艳羡。
柳玉婉担心今日跑上一天,会饿着肚子,连带着柳安然的书箱一起让小厮搬上来。柳安然的书箱做的精巧,现如今里面不用放上书籍,空余的地方就更大了些,柳玉婉一连塞了好多吃食,连水囊都带了不少,现如今,正带着檀香在阴凉处躲清闲,时不时捻起一块糖糕放在嘴里,眯起眼睛享受美食。
要说,人一旦得到了些什么,就一定会失去什么,像柳玉婉,这辈子,得到了荣华富贵,前呼后拥的日子,就必然得到了一些人的冷嘲热讽,刻意为难。
右脸颊鼓起大包的柳玉婉和左脸颊鼓起大包的檀香抬眼一看,就看到一众老熟人,因着射御考核好不容易出禁闭的周若嫤,婚事告吹蔫蔫不喜的孟仲斓,垂首敛目的周若蒂,以及取代她小跟班位置的赵蕴如,这几个人为首,携着一堆贵女,叽叽喳喳的在阳光下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远远望去,真是一副美好的图景。
或许是在柳玉婉这吃了好几次亏,周若嫤不再作妖,只是一直用阴狠毒辣的眼神盯着她,那模样,活像乡间田野里正在捕食猎物的毒蛇,伺机而动,信子上的毒液满的要溢出来。
柳玉婉瞧了几眼,顿感无趣,收回视线望向别处,周若嫤那边虽然站在阳光下,可却阴森森的,反观隔壁树下的荫蔽处,却是一片红彤彤。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祁璟珏今日一身红白相间的骑装,束起发冠,额前两缕碎发不听话的顺着春风的方向轻吻他的面颊,似乎是没什么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他活动了下手腕,便坐回小厮拿来的藤椅上假寐,少年身姿欣长,唇角微抿,下颚的弧线也随着他紧闭的唇显得凌厉,像是隆冬时节屋檐下,汽车底结出来的冰棱子。
柳玉婉瞧上一会儿,又偷瞄了几眼,不敢再看。
这小公爷,可是个城府深,心机沉的主儿,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细颈,心里浮上一股子后怕,虽说那天没把她掐死,可那濒临的绝望感可真是历历在目,现如今想起来,还觉得脖子上隐隐约约传来钝痛感,柳玉婉打了个激灵,又从书箱里掏出一块蜜饯放到嘴里,咬了两口,似是觉得不够,又塞了两块,顺便给檀香也喂了一块儿。
孟仲斓顺着周若嫤指的方向看向柳玉婉,那主仆两个不知怎的,脸上都肿起来一大块,周若嫤嘲讽的勾起嘴角,丝毫不掩饰话中的鄙夷,“孟姐姐,你只消看看那柳玉婉粗鄙的样子,便知,我三哥绝不会看上那等人,祖上不过是贫农,攀上高家的高枝才得以混上个官职,养出的女儿也是粗陋不堪,上不得台面。”
这话,周若嫤敢在贵女圈中放肆的说,可却不敢在柳玉婉跟前说,这段时日,已经从柳玉婉手上栽了不少跟头,陆陆续续的,这禁足就没停过,饶是娘亲求了好几次也不顶用,今年女儿家的各种宴饮,自打春起,她是一个也没去上,周若嫤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柳玉婉剥皮褪骨,再扔到青楼里走上一遭,看她还敢不敢嘲笑她的身世。
这般想着,周若嫤心情舒畅些,不再看那边的样子,徒增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