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蛊已解,洛梵意没了在南柳停留的理由。
来时南柳一城繁华,去时漫天大雪,一城缟素。
潇潇即便拄着拐,也执意要送别,一送便送到了城外长亭。
“等你回到还城派,记得给我写信。”潇潇牵着洛梵意的手,泪眼盈盈。
公孙青竹牵着毛驴,站在亭下,静静等待着,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河源。
南柳城无端降下这场大雪,定然与河源之事脱不开干系。
如今洛梵意身上的同命蛊虽已解开,但那诡异的奇毒仍未消散。
他二人仍要同行去河源,洛梵意寻公孙青竹师父以解此毒,公孙青竹则去探查河源究竟发生了何事。
此外,阿保被他派往河源之后,便如同师父一般,再无书信传回。
时日见长,公孙青竹心中也渐渐生出几分担忧。
思及此,他抬头看向亭中女子,只见二人正在做最后的道别。
“本以为你是个娇小姐,却不想你如此英勇。”潇潇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艳羡。
“我?”洛梵意微微一愣,她何德何能与英勇二字沾边。
“是你,你是我南柳的英雄。”潇潇紧紧抱住洛梵意,声音带着不舍的哭腔。
洛梵意低声重复:“我是英雄。”
从前她羡慕别人英勇,如今自己也当一回英雄,这执念便不再是执念。
一念天地宽,原是如此。
她骑上马儿,同潇潇挥手作别,公孙青竹亦是骑上了他的毛驴。
一青一红,两道身影,穿过茫茫白雪,向西而去。
行至南柯道,荀鸾的马儿突然截停了二人的去路。
洛梵意跳下马儿,行了一礼:“师兄,你为何来此?”
虽是问句,可她心中早有答案。
自己身坠悬崖,生死未卜,褚十三定然回门派之中据实以告。
果不其然,荀鸾冷哼一声,手中长剑直指公孙青竹,语气森然:“师妹,我要带回。”
公孙青竹不疾不徐地从毛驴上下来,轻轻移开荀鸾的剑尖,嘴角勾出一丝了然的笑意:“许是褚姑娘回去后说了些话,让师兄对我有些误解。同命蛊虽解,但洛姑娘余毒未清,不去河源,前功尽弃。”
他语气平淡,然而说出的话却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因上一世的两箭,洛梵意本就对褚十三心存提防,此刻听了这话,她回过神来,死死盯住公孙青竹的脸,眼神中满是探究。
这同命蛊,他身上也有子蛊,看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没死,却并未告诉褚十三。
他在试探褚十三。
“若非十三,我竟不知你险些死于南柳!”荀鸾语气急促,“生死大事,不由得你胡闹!”
他又对公孙青竹道:“看诊一事到此为止,诊金我还城派如数奉上,但师妹决不能再跟着你。”
“师兄,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洛梵意拦在公孙青竹身前,寸步不让,“此毒不解,天地于我不过是大一些的囚笼,我何辜!”
这一声怒吼,夹杂着洛梵意两世的不甘心,与呼啸的风一起,噼里啪啦地落在荀鸾的心上。
一番话说得决绝,荀鸾为之一震,竟无话可说。
不知师妹从何时变了,犹记得小时候门中其他弟子修炼时,师妹坐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不屑,他还以为师妹对修炼之事不感兴趣。
“师门之命,你也要违抗么?”见洛梵意油盐不进,荀鸾搬出了洛诚。
却不料,这一句话结结实实踩到了洛梵意心中最为介怀之处。
眼前口口声声师门忠义的师兄,同上一世逼着自己自裁的师兄渐渐重叠,洛梵意强忍心中怒火,别过脸去。
“那十三呢,我记得十三同你最是要好,她险些自裁。”
当日褚十三一路狂奔,叩开还城派的大门后,一言不发便跪在了宗门祠堂前,意欲自裁谢罪。
得知洛梵意在南柳险些身死,洛诚亦是气晕过去。
他难得对褚十三动怒,罚她跪在祠堂之中三天三夜。
柯黎试图求情,可洛诚少见的不予采纳。
荀鸾刚夺魁首,便被洛诚一句“务必带回逆女”派来南柳。
“我以为师兄会理解我。”洛梵意轻叹一声,目光直逼荀鸾,“当年师兄想下山游历,父亲亦是极力反对,可我替你求了情。”
提及往事,荀鸾神色和缓了些。
若非当年下山历练,荀他也不会得奇遇,涨修为,一路成长为如今这般,惊才绝艳。
但那一年春日,洛梵意被父亲禁足一个月。
可荀鸾随即便正了神色:“你我不同。”
洛梵意冷嗤一声,所谓不同,不过是师兄会自保,而她不会罢了。
可见人若无能,便只能困在笼中,任人摆布。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的一只金丝雀,笼子由父亲递给丈夫,似乎总有人养着她。
可没人告诉她,若是有朝一日为人厌弃,要如何自处。
她冷冷道:“我意已决,师兄若再加以阻拦,你便只能带回去一具尸体。”
她言语坚决,不留一丝转圜的余地。
不能解毒,她便与废人无异,这一世与上一世,又有何区别?
荀鸾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欣赏,虽然这样的师妹有些陌生,可又像极了小时候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