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来自记忆深处的称呼,刚走出男洗手间的孟景桥脚步一顿,高大却尚且单薄的身体不由绷紧。他抿抿唇做足心理准备这才转身,看向那个站在身后的身影。
面前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五官眉眼和孟景桥那位名义上的姑姑特别像,身上穿的却是件让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衣服。那件宽宽松松的外套以藏青色为主体,胸口印着一枚蓝色的云纹校徽,白色衣袖上有红色和灰色的环纹,赫然是言信中学的校服冲锋衣。
是陈子涵,是崔梅中年得子生出的小孩陈子涵,是那个小他两岁的表弟陈子涵。
他不是没想过陈子涵会来找自己,去年把雷厉马明连带幕后主使崔梅一起送进拘留所的时候他就预料过这个小表弟会出现在他生活里。但陈子涵身上穿的怎么会是言信的校服?
思绪混乱间,另外一个人也从身后走近孟景桥。头发极短的崔梅眉眼之间盈满阴鸷的戾气,看向孟景桥时唇角满是讥讽:
“崔重云,我们母子俩找你找得好辛苦啊。神风中学的保安不让我进校,找你班主任也没用。”
“怎么又是你?你们怎么在这里找到我的?”
神风中学的校服是上蓝下白的配色,孟景桥这会板着脸站在原地,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冷气将肩膀上大片风纹之下的蓝衬得更加凛冽。崔梅闻言又是一笑:
“人在做,天在看,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崔重云,既然你跟孟玲之前做了亏心事,那就要做好被我们找上门……”
“是万能墙!我之前翻万能墙看到了你的照片,阿妈就让我跟着那个我们学校高三的学长找到你……”
崔梅尚在咄咄逼人说这些威胁的话,藏不住事的少年陈子涵就直接把来龙去脉全都供了出来。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在崔梅严厉的目光中渐渐弱下去,孟景桥心头不由一沉:
“真没想到啊,言信万能墙都关了还能被你们翻出这些来。不过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们崔家人再来找我也没啥意义吧?”
“没意义?你还真是跟孟玲一样没良心!你亲爹都肺癌晚期住进icu了,你还跟我说没意义?”
“妈!”
听孟景桥冷冷说出这样句话,崔梅近乎暴怒地脱口而出这样一句。陈子涵下意识就想阻止她,瞳孔狠狠一颤的孟景桥却已一步跨上来。将近一米九的少年站在中年妇女跟前,眼中颤动着十足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崔光宗得癌了?”
陈子涵的表情已经变得有点惊恐,崔梅提起这事却宛若一个没事人,就好像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生死未卜的根本不是她亲弟。崔梅仰起头直视面前这个刚满十七岁没多久的少年:
“没错,治病要花一大笔钱,我跟你奶奶已经把积蓄全部用完了。崔重云,你是光宗唯一的儿子,后面的治疗费用你得分担。”
“为什么找我?崔光宗现在不是有个二婚妻子吗?”
“二婚妻子,你是说他后面破镜重圆那个高中白月光于丽莉?呵,那个小/贱/蹄/子骗完光宗钱就跑了,带光宗欠了一屁股债结果到最后连个儿子都没留下。我弟弟也是可怜,那么好条件居然从头到尾没遇到过一个老老实实的好女人。”
“姑妈,自打我从呈远一小毕业崔光宗就没管过我了。他没尽到自己应尽的任何义务,反倒因为欠债给我和我妈带来了一堆麻烦。就算现在崔光宗得了癌,治疗费也轮不到我出吧?”
“你说什么?崔重云,你这个白眼狼!”
听到这话崔梅明显恼羞成怒了,伸出手就要扇孟景桥巴掌。陈子涵惊叫一声下意识要拦暴怒的母亲,孟景桥却先一步把她的攻击挡了下来。
孟景桥力气是很大的,被他拽住手腕的崔梅根本动弹不得。她瞪大眼睛愤愤不平地看向面前这个竟敢忤逆长辈的高中生,面对那人镜片后面冷若冰霜的目光却又说不出任何话。
孟景桥现在的情绪已经攀至顶点,他极力压制着胸腔中熊熊燃烧的愤怒,心里巴不得把崔家所有人全部清除他的生活。可没等他真正做出什么,崔梅就忽然惊叫一声整个身子软了下去:
“啊!神风中学的高中生打人了啊!”
***
翠池附近的派出所内,孟景桥和崔梅坐在木桌左右两相对峙。惨白灯光笼罩住孟景桥英俊立体的眉眼,他的神情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冷漠。
“么整到最后就是些家庭纠纷嘛,你个娃娃大庭广众呢动喃手呢?不管咋个说这个嬢嬢都是你长辈,你街要孝顺嘛……得啦,好好挨你姑道个歉嘎,我先走了。”
(所以说到底不就是些家庭纠纷,你个小孩用得着在公共场合动手吗?不管怎么说这个阿姨都是你长辈,你要孝顺啊……行了,好好和你姑姑道个歉,我要走了。)
说罢这串敷衍了事的言论,派出所民警打着哈欠离开了调解室。孟景桥看向坐在对面满脸凶相的中年妇女,薄唇已经彻底抿成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