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没问题,你不一直就是物理很好然后总分缀在前六十名左右?反正之前统计目标院校你也不想考鸿庆,在神风这成绩配上竞赛要上东部五校基本没什么压力。但是景桥,就算成绩再好,你也不能骗老师。”
他在说什么?
孟景桥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讲,眉毛框镜片后的瞳孔里闪过一瞬疑惑。马贾却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装”,放下二郎腿转过身就无比严肃地看向了他:
“景桥,之前你说你外公住院其他家长又都不在梦泽,所以自己帮自己开了家长会。但就在刚刚你姑姑找上了我,说你一直在跟家里闹矛盾,干了很伤人的事还故意不回家。你们现在这么小,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出来老师家长一起解决的?马老师和你姑姑这么关心你,你就非要换着理由一骗再骗?”
“她是怎么找到您的?”
马贾自顾自说了很多,丝毫没注意到自家学生在听到“姑姑”两个字后瞳孔骤然缩小。再开口询问时孟景桥声音都带了些颤抖,老教师却只是疑惑地看了看他语气理所应当:
“她是你家长我是你班主任,她来联系我很正常啊?”
“马老师,崔梅不是我家长。我从五年前进神风初中起‘父母关系’那一栏写的就是‘离异’,生父那边的亲人跟我没半点关系!”
说到最后少年情绪似乎有点激动,马贾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这么关心你”可能被打了脸。随即他立刻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尴尬样子:
“噢噢,老师记错了……这样,那你先回去,我再和那位崔女士沟通一下,好吗?”
孟景桥没再辩驳什么,垂下眸简单说一句“老师再见”就转身出了办公室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声敲打在瓷砖上让人觉得格外心烦。
他从当年言风一同去澄溪研学时就一直羡慕施淮雨有张晓棠那样一个真心爱学生的班主任,后面张晓棠换成张峋宇自然就更让人艳羡。他自己身处全省最厉害的顶级学校,班主任却是个功利心极重又对学生冷冷淡淡的人。任何学校都有好老师和师德败类,而他不幸摊上的班主任马贾就是后者。
马贾看来是靠不住了,那让他自己仔细想想,崔梅是怎么找上马贾的?
对了,神风中学的外宣非常强大,各式各样的公众号总在表彰优秀,而他作为物理成绩一骑绝尘的风云人物自然常常榜上有名。先前雷厉来找他时已经知道他的学校和新名字,若是顺着这些优秀榜一路找,大概确实会看到很多“孟景桥班主任:马贾”这样的字眼吧。
时隔一年多,昔日死缠烂打的老亲戚再次强行闯入了他的生活。平常骄傲强大惯了的孟景桥面对雨帘忽觉一阵痛苦漫上心头,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大雨声中他下意识伸手要去摸衣袋,却在拿到其中东西的前一瞬停了手。
他干什么,是被刺激昏头了吗?神风明面上一直禁止学生带手机,他在办公室门口把设备拿出来是等着被处分吗?
而且就算再想找自己的精神支柱求助,那时间也不该是现在。他们学了那么久物理竞赛,现在重要程度不弱于高考的最后一次国初放在眼前,就算是天大的事都不能影响施淮雨的发挥。
他先忍忍吧,忍过这个星期再找男朋友说这件事。反正重逢前这么多年他都自己一个人撑过来了,也不差最后这四天……
室外的雨在孟景桥沉默站立时骤然加大,秋风裹挟着冰冷雨点朝他砸来,将他刚拿到没多久的高三校服打湿大片。他就这样两眼放空在被暴雨侵袭的走廊里独自站了很久,拳头一遍遍攥紧又松开。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直到一把伞忽然遮到他头顶才被骤然打断。随后一道熟悉的骂声传来:
“我靠,孟景桥你不要命了!这周六考竞赛你现在在这淋雨,这竞赛你是不想考了是吗!”
暴躁骂完这句后,沈一灼撑着伞强行将孟景桥拖回到十八班门口。少年人看看兄弟半身湿透的狼狈样子不由觉得眼前发黑:
“不是,就算你白月光小同桌不在神风你也不能这么折腾吧,又受什么刺激了?要是今天淋雨淋病了你星期六难道要感着冒去考试?”
这话终于让孟景桥的理智彻底回笼,他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朝自家兄弟说了句抱歉。而后他看向不远处那间静静开着的办公室大门,面上浮现出自嘲的苦笑:
“沈一灼,我家里那帮人又弄出事了。”
沈一灼是知道孟景桥家情况的,因而这话让他下意识愣了一下。孟景桥似乎也不愿继续这一沉重话题,恰巧这时上课铃声响,他便边脱外套边往班级正门走去。临进门前他最后回头瞧了一眼,苍茫雨幕已将最熟悉的神风校园遮得看不清楚。他再次有了九月来出现过无数次的心悸感,喉结在不觉间上下滚动,宽敞却单薄的肩背也跟着绷紧。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接下来会有很坏很坏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