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些时候天气一直晴朗,等到晚上十一点钟,市里却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刚从梦一中附近一个小区出来的吕振国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把深灰色轿车停进地下车库,穿着长长的黑色大衣坐上单元电梯,然后打开了自己家的大门。
“回来了改?今天咋个呢个晚?”
(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
听到门响,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织毛衣的妻子抬起头朝他投来一个关切的目光。吕振国将包随意放到玄关处的鞋柜上,边往客厅走边随口回应:
“xio校呢边遇着叠儿寺情,李老斯喊我几个过克开了半天老楚会。两个娃娃葛睡的了?”
(学校那边有点事,李老师把我们几个老师拉过去开会了一久。两个孩子睡了吗?)
“早就睡的啦,明早还要克上辅导班。”
(早就睡了,明早还要去上辅导班。)
听到妻子温柔平淡的方言答复,吕振国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同妻子简单寒暄过后他走进书房,瘫在书桌前座位里长长呼出一口气。
在妻子和一双儿女眼里,吕振国是个非常合格的家中顶梁柱形象。身为教师的他就职于全省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凭借高超的教育水平当上高三年级物理备课组组长,还能作为核心骨干参与到省物理学会物竞集训营的筹备与教学当中。这位事业有成的中年男性捧着个铁饭碗,妻子于是听从他的花言巧语而辞去工作,待在家里安心抚养膝下那对姐弟长大。
在这样闭目塞听的情况下,妻子自然不知吕振国在梦一附近的小区养了情人,更不知他这位憨厚老实、一心教学的丈夫在学校是梦一中无数女生的噩梦。吕振国将他阴暗丑陋的一面藏得特别好,外人看来他就是个普通而幸福的人民教师,丝毫不会想到他面对学生时有多么下作。
作为一个老奸巨猾的惯犯,吕振国在以往数次犯罪后都成功恐吓住了学生,消灭证据没让事情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性损害。这次被郭旭撞破后他也很快作出反应,留在办公室清理了一片狼藉的犯案现场。
他早就确认过那间办公室监控坏了,否则也不敢还在省训就妄图对赵欢欢上下其手。离开教学楼后他还特地折去了神风中学的保卫处,支开保安将事发前后教学楼走廊里少男少女拼命奔跑的记录也删了个一干二净。
删除录像时,他注意到那个坏了他好事的学生是郭旭。吕振国于是在心里给这少年记了一笔,决定等收假回到梦泽一中再找这小子麻烦。
做完一切,他先去找自己包/养的小情人缠/绵了一阵,随后开车回到自己家。
这件事到这大概就结束了。他相信那俩学生决计不敢声张,就算闹出去也没证据告他。
因此,当妻子苍白着脸走进书房告诉他门口有警察时,吕振国整个人如坠冰窟。在被漫天暴雨覆盖的深夜城市,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将中年男人带走,上车前告诉家属他犯的是猥亵罪。吕振国看见妻子在听到话的一瞬间不可置信地愣怔在原地,随后被警方押解着带上车,开往神风中学所在街道的派出所。
从离开家到坐进派出所,吕振国都一直处在极大的震惊之中。他没想到那俩学生真有胆量报警,更没想到自己隔壁桌的同事张峋宇坐镇在一众学生间,向他亮出了最致命的证据。
那书柜下的云台只拍到一些混乱而又漆黑的无用画面,却将吕振国和赵欢欢发生的所有对话、以及吕振国被撞破后试图遮盖犯罪痕迹的动静全部录了进去。
铁证当前,吕振国再无法装作无事发生。负责民警和一众高中生全都用极其嫌恶的眼神审视着他,其中他最想打压却也最没束手无策的梦十中徐婷目光冰冷,让他在惊惧震撼的同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但发麻归发麻,老谋深算的猥/亵惯犯是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他低头思索片刻后一咬后槽牙,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警察同志,这事怪我,是我没控制好师生答疑交流的度,也没想到欢欢会……欢欢这几天一直在找我,我知道这样不对,也跟她说过好几次。但您也知道,我们那个夏令营成绩压力太大,我今晚也是一下没控制住……”
“祖公葛你一jio!”
(老/子给你一脚!)
中年男人狡辩的话还没说完,张峋宇就一拍扶手站起来,满眼猩红冲上去想要暴打这位师德亏损还要往小姑娘身上泼脏水的前同事一顿。孟景桥和郭旭忙一左一右把他拦住,好说歹说才将热血上头的青年按回到座位里。王阵宇给他递来一个纸杯,张峋宇喝了口凉水,这才勉强压住心中翻涌的怒火,切回普通话咬牙切齿道:
“吕老师,这么说您还挺有男、性、魅、力、啊!”
吕振国的脸皮已经厚到一定程度,被同事一顿阴阳怪气居然还点了头,同时低声说了句“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眼见张峋宇被气得一时语结,施淮雨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上前去:
“吕老师,您是说是赵同学先对你起了师生之外的心思,您一时没把持住才被她‘带着犯了错’,是吗?”
夜幕下暴雨仍不断敲击着地面,派出所狭小空间内气氛格外凝重。准高三少年和中年男人一站一坐,在白炽灯光下冷漠地两相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