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啊,他是不是有病!这玩意都能当到处开讲座的专家,那我就该是华国科学院的院士!”
“傻/逼言信请的个什么玩意,还说我们浪费时间,我看听他逼逼赖赖才是白活俩晚自习!”
“我靠你现在别骂言信,他最后说那句话简直是脑/瘫,我个天天骂学校的都感觉要被他活脱脱反向洗脑洗成护校宝了。”
人头攒动的综合楼楼梯间里,来自各个班级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大声评判着刚才听到的内容。狭小空间内的温度因少年人情绪的暴涨而极速升高,施淮雨却无心理会这些,只是一路朝前快步走着。
他在这场讲座里不慎中枪好几次,现在理论上也该出于愤怒和理九班男生一起骂。但他现在在意的却不是杜轲对自己多次歪打正着的恶意攻击,而是他的好朋友杨予。
是那个从班级区域中勇敢冲出发表自己看法,却被大专家两眼一瞪弄得在全年级面前下不来台的文三班女生杨予。
做了快两年好朋友,施淮雨明白杨予表面上大大咧咧极度外向,实际上却很爱护自己的面子。他现在极担心自己朋友的情况,只想快点找到文科生下楼回班的队伍。
“杨予!”
少女熟悉的背影终于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施淮雨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大喊一声,随后赶紧穿过人群快跑上去。这会杨予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文科班女生,刘元正偏头同她说着什么。
见理科九班的大名人同学出现,那群文科女生纷纷朝他投来视线。施淮雨匆忙停下脚步,定下目光与杨予对视时却忍不住一惊。
上高中的学生往往最爱面子,当全年级面被“权威人士”弄得下不来台后难过是非常自然的事——这份难过无关性别,而是十六七岁少年人的普遍心理。因此事情一出,施淮雨就下意识觉得杨予需要安慰。可当真正看清好朋友眼神的那一瞬,他才明白自己彻底错了。
杨予一双漂亮眼眸中看不出半点“丢脸”后的悲伤,而是燃烧着名为“反/叛”的跳动火苗。个子不算特别高的她这会儿站得笔直,见施淮雨出现冲他点点头: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从理九过来。”
好友说话的声音打断了施淮雨短暂的震惊,他这才发现不只是杨予,周围那群文科女生脸上也都是一副下定决心要做什么的坚定表情。夜晚九点的风穿过综合楼和教学楼之间的广场空地,让施淮雨隐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杨予就朝他露出一个笑。那笑中带着野心勃勃的青春意气,也有着张扬自信的少年风貌。她在人来人往的灯下空地大胆开口,朝面前的好朋友说出这样一句话:
“施淮雨,你想不想写点东西来捍卫自己的观点?”
***
那天晚上,施淮雨第一次在上学日子熬夜超过十二点。
他伏在宿舍桌案前奋笔疾书,黑色碳素笔摩擦作文纸纸面,吐出一行又一行慷慨激昂的文字。年轻热血在高中少年身体中翻涌沸腾,让他下笔时如有神助,用一排排整齐墨字大声喊着属于自己的声音。
“我从不认为人生的价值需要通过成家立业实现。人之所以有别于动物,就是因为他们除繁衍后代外还能探索出其他存活于世的意义。新时代的我们不应该被封/建礼教下的条条框框所束缚,而该从方方面面实现自己的价值。”
“诚然,我会是一个追寻世俗意义上成功的人,拼搏十二年然后努力去考喜欢的名校。但人生难道就没有其他成功的活法吗?语文课本上多少苏李名篇,都是他们在仕途受挫时写出的作品。难道我们也要因为他们不符合刻板印象中的‘成功’,就说他们活得毫无意义吗?”
“而关于同性恋,我不想在这里长篇大论地论述,因为我觉得这样毫无意义。性取向本身就是一个私人层面上的话题,一个人喜欢同性还是异性并不会影响他平日如何学习、如何生活、如何与家人朋友相处,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反倒刻意。我只希望未来的我们能生活在一个包容而多样的世界。在那里,每个人都能大胆拥抱自己的爱,每个人都能牵住爱人的手生活在和煦阳光下。”
言信中学有非常严格的十一点熄灯政策,这晚的住校生们却已顾不得那么多。杏苑总闸关了,他们就拿出台灯继续狂写;宿管阿姨敲门了,他们就转移进遮光床帘内再度奋战。
反正就是反击一个爱说教人的大专家杜轲,既没反/动/恨/国又没仇/视/社/会,有什么不行的呢?
区区宿舍规则,这会还管不住他们。
语文考场上的八百字作文可能会让他们痛苦,可真当笔锋触及想表达之处,他们的创作只会一发不可收拾。无论男生还是女生、走读生还是住校生,这晚都用思想填满了一个又一个作文格。
高中生上头时的冲劲是压不住的,杜轲用轻蔑语气无故攻击了他们身边的太多,让每个人心中都燃着一丛急需喷薄而出的烈火。
这是少年人绝无仅有的热血,也是少年人用年轻力量对所谓权威的大胆反抗。
少男少女心中的燎原野火就这样烧了一整晚。等到第二天清早七点半早读铃打响的那一刻,几乎每个言信中学高二学生的手上,都多了那么几篇成百上千字的议论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