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于怎样一种心态,小孟景桥对面前这个尚未来及认识的高中哥哥表示出了十足的信任。他脸上的表情立刻乌云转晴,伸手拉住施淮雨递给他的手:
“好,我相信你!”
初高中生小手大手相触的瞬间,周遭风景再次发生变化。冰冷威严的神风大门在明暗交错间分崩离析,沉入一片无底的黑。等到世界再度归于平静,施淮雨轻轻睁开眼,看到自己最熟悉的高中校园。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黄昏,学校上空堆叠着一团团漂亮的云彩,温暖橙光将它们染成淡淡的金。言信中学四百米的大操场上人声喧哗,男女高中生三五成群进行着课后的放松与玩闹。
“同学!小心!”
在这片平凡而美好的嘈杂背景音中随意走着,施淮雨隐约听旁边传来一声大喊。他下意识回过头,看一颗篮球径直朝他飞来。
耐不住燥劲的男生在半场上激战篮球,战着战着又控制不好力度把球砸向在场边散步的无辜同学,这是言信操场上每天都会发生的一幕。经验丰富的施淮雨刚想拦,身旁另一人就率先伸出了手。
身处梦境中的人理论上没有五感,施淮雨却好像能闻到那人身上清爽的洗衣粉味。孟景桥用骨节分明的大手将篮球一把截下,边回扔边略带不满地说了一句:
“喂,哥们,小心点儿啊!”
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言信男生接住孟景桥扔来的球,满脸不好意思地尬笑着道了歉。施淮雨在暖色光晕中回过头,看清了走在他身边的人。
第三重梦境中的孟景桥不再是神风校门口那个可怜巴巴的初一男孩,而是已经长开,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帅气高中生。他身上套着一件不大宽松的言信冲锋衣,施淮雨稍加判断,认出那是自己在澄溪春游时借给孟景桥那件。
见施淮雨投来目光,孟景桥微弯眼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你们学校这个点还挺热闹,刚没砸到你吧?”
梦境进行到这,施淮雨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
个别人群在夜晚睡觉时会做一种“清醒梦”,那是一种大脑能清楚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的梦。施淮雨现在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他清楚孟景桥不会在晚自习前出现在言信陪他绕操场,也不会又找借口把他的冲锋衣穿在身上。但这会儿的施淮雨已经明确自己的心意,因此没了初次做梦时的慌乱与不知所措,只是顺水推舟微微笑道:
“是挺热闹,大家都喜欢吃完饭过来走一圈。等到八点一刻这儿还会更精彩,整个学校都是绕操场的男男女女。”
“我们学校也是,一到晚上路灯下就全是情侣。但其实情侣在傍晚一起压跑道也不错,你觉得呢?”
现实中的施淮雨会因不确定对方心意而畏首畏尾,虚拟幻梦中的他却没有这个烦恼。他看着前面一群打打闹闹的高一学生弯了弯嘴角:
“是,在言信看到的夕阳特别漂亮。我一直觉得爱人在漫天晚霞下相拥非常浪漫,要不要试试?”
施淮雨话音刚落,四周喧嚣的人声就忽然停了。欢声笑语的朋友团体、吵吵嚷嚷的社团组织、热血大喊的学校球员,这些同学全部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不见。橙光笼罩下的欧式校园只剩他们两个人,远看就像一副精致的油画。
接着,孟景桥身穿那件白夹藏青的言信冲锋衣,带着属于少年人的清爽气息轻轻搂住了他。
这一抱让施淮雨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充满多巴胺的血液也跟着翻腾起伏。他终于还是在光影朦胧的虚拟中勇敢了一次,抬头轻轻用唇碰了那人的脸颊。
唇上神经末梢在南柯间发挥不出实际作用,主观意识上的心动却做了弥补,让人感到发自内心深处的满足。
天边红日依旧散射着绚烂的橙色,光柱在重叠云彩中制造出一幕幕漂亮的丁达尔效应,将这画面定格到永远。
***
后面几天的日子依旧照过。学生大量复阳的情况让言风两校都给班级教室开了企鹅会议的直播,施淮雨和孟景桥于是一人一床在病房内听起了课。
“讲到现代物理学,我们就先介绍一下质子数、中子数和质量数,你们以后要根据这些数据写核反应方程式……”
那天月光下空前暧昧的气氛再未出现,孟景桥于是老老实实沉寂了下去。对面不主动提,施淮雨也就只是老老实实听着课。不同老师的声音从头戴式耳机中传来,用知识力量一点点安抚着他不安躁动的心。
当然,在市一院病房“同居”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鉴于施淮雨伤势并不算重,苏娴在他基本可以行动自如后就把他送回了言信。
背着书包站在病床前同孟景桥道过别,他坐着家里的小轿车回到言信中学漂亮的校园内。
“嗷嗷嗷你终于回来了!没你的日子我每次做不出作业都好痛苦你知道吗!啊啊啊啊啊!”
悄悄溜进理九班教室的计划被同桌齐绩用一声激动的大喊骤然打破,班内同学纷纷围上来,抓住一身白色运动服的他嘘寒问暖:
“施淮雨你还好吧?那男的到底伤你哪儿了?”
“我们都看新闻了,实在是太恐怖了……那男的判刑没啊?”
“你这样还能上学吗?要不要继续请假啊?”
……
“好了好了,我现在没什么事。这次回来就不会走了,本来就不会再请假回头得挂了。”
笑着应付完大家过于热情的关心,他走回属于自己的中间座位。坐在后桌上翻看数学笔记的魏语潇听到声音微抬起眼:
“感觉你气色不错。下周就期中了,你有没有把握?”
在上次开学期末考一举拿下班级第二后,施淮雨这个“外来人员”就忽然成了理九班所有人讨论成绩时的又一大焦点。他面对第一名的提问停顿下来想了想道:
“不确定住院这段时间有没有荒废,我尽量不掉太狠。”
魏语潇一向很喜欢和势均力敌的正常人相处,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