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又问了一遍,可季无尘依旧沉默着。
他嘴唇翕动,却始终未说出半句辩解。
“对不起。”千句万句最终汇成这句不明不白的道歉。
对不起。
或许终究是有缘无分。
季无尘走了,再没出现过。
他现在可以全心全意地去“捉妖”,不必将心分一半给留在客栈等他回来吃饭睡觉的小狐狸。
那几日阿离依旧待在妖市,茶饭不思,借酒消愁,时不时会想哭,赫连远在她身边,以朋友的名义,陪着她。
“阿远,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勇敢,正直,表面上与谁都交恶,但背地里,只要看见了,不管认不认识,熟不熟络,都是横插一脚,惩恶扬善。”
“外人传你妖界阎罗,但我知道,你是这世间少有的善良妖怪。”
“照你一说,从前的我,杀人不眨眼,哪里善良?现在的我,连最基本的‘天高任鸟飞’都做不到,又怎敢狂论勇敢?”
这几日无事,阿离就喜欢听赫连远讲她从前的风流韵事。
据说从前的她眼比天高,不论是高贵的狼族少主,还是涂山街头卖花糕的俊美男狐狸精,又或是南国古树神族的清冷长老,她都瞧不上眼,不是嫌话多就是嫌话少,要不就是嫌他们身上脏。
“话多话少我认了,这身上脏是什么意思?”
“呃,我记得上回那个对你死缠烂打的,原形是条蜈蚣。”
“救命!”
阿离听了这话,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是啊,只是现在失了忆,竟看上了个凡人道士,眼睛怕是也被摔瞎了。”
“……”
“他……长得好看。”
阿离抱着酒,摔倒在地上。
想来她这千杯不醉的本事,也是从前练就的。
“阿远,那我从前,喜欢去哪啊?”
“窑子,酒肆。无外乎就是这两地儿。”赫连远说话时瞥了瞥窗外,故意放大了声音,“你最喜欢去南国的剪水阁和西域的长乐斋,扬州城的花月楼你只去过一次,当然你最不喜欢的便是涂山的绮罗殿。”
“为何?”
涂山不是她的家吗?
“因为家里有人管着你,不让你胡来。”
“谁?”
“你哥啊!”
“看来真是摔的不清。”
原来,她还有一个哥哥。
不过……
“你,怎知我是摔的?”
“你信我吗?”
“信。”
“我猜的。如果不是摔到脑袋,怎么可能会失忆?”
猜的很准。
阿离是被一个好心人救下的,醒来时那人说她昏迷在山脚下的乱石堆里,脑袋后留了一地的血,那人以为她死了,想一走了之,但还是拗不过良心,上前去探了鼻息,发现仍有一息尚存,这才将阿离救了回家,细细照顾。
“佛主保佑。”这是阿离醒来后听见的第一句话。
“还是要感谢那位娘子,孤儿寡母的,若不是她为了家中生计日日上山采药,说不准我便会暴尸荒野,再也没办法回家了。”
后来阿离为了报恩,替了娘子的女儿去当陪葬花童,本想好好装鬼惩戒一番那户不道德的人家,却不料对方是个十头牛也拉不回头的,炸药一放,一座山轰了一声,他们要拉着她同归于尽,下去陪他的短命儿。
所幸,季无尘救了她。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你先前为何会被当作水鬼呢?而且那日河里的你,和现在的你,的确是天差地别的。”
那日河里的水妖,黑气缠身,暴戾不堪,像是入了魔的发狂之症。
“说来忏愧,年前我去了一处族中管辖的水域,一不小心被魔气侵蚀了神志,不得已四处作乱。”
“那日与你道别之后,我回去自请了三十道惩鞭,自省三月。”
阿离闻言,有些心疼,“季无尘对你并未动杀心,想是并未造成大祸,及时止了损。”
“哈哈,你放心,就算他动了杀心,也未必杀得了我。”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