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女将令牌举起至一个与眼睛齐平的高度,随后开始打量起令牌的主人阿离,一袭红衣长裙,像高门贵女,一株不染尘俗的傲梅。但她的傲不像寒风雪松,更像是纸醉金迷里的散漫、高山流水般的自由。
她来自涂山,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瞧着手上的令牌质地新而亮,琵琶女肯定这位名唤阿离的大人是妖界新上任的绿衣使者。
绿叶令牌,低阶使者,狐假虎威。
平日里行事嚣张的花月楼自然是不会让面前这位新官烧起三把火的。
掌事将令牌和妖主令一同还给阿离,陪笑,“使者大人,笛监察使的案子时日以久,又有紫衣使者拍案定论,若是大人空闲,不妨先查一查最近的一桩悬案?”
阿离微微蹙眉,听懂了掌事的弦外之音。
“三日,使者大人若是找出凶手,并将凶手绳之以法,我们花月楼便认同大人的身份,彼时,自然是不会再阻挠大人。”
三日就三日。
阿离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
死者名为章大文,是扬州城一家布匹铺子老板,平日为人友善,没有任何仇家,可他七天前突然暴毙于家中,只留原身一具金犬尸体。
在妖界,这是一桩骇人听闻的血案,在人间,这是一桩人心惶惶的失踪案。
阿离来到商铺门口,发现商铺早已被官府贴了不准进入的封条,扬州城雨丝未尽,大街上没几个人敢出来走动。
阿离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找到一只妖怪问路,她去敲了死者隔壁的门,那住着的也是一只犬妖。
阿离简单道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对方眼眶里似有泪珠转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我以为花月楼不会管了,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使者大人!”
“你慢慢将章老板死前的行踪细细道来,我会一一查证,绝不会让他枉死。”阿离拦住那双即将碰地的膝盖,安抚着说道。
“大人,我知道凶手,肯定是江家小姐!”
“为何?”见他笃定,阿离更是疑惑。
“大文死前,给江家送了最新花样的布匹。那天他回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什么缘由没说,但我估计,是江家小姐答应了他。”
章大文是个老实憨厚的妖怪,在如何成为商人的道路上一窍不通,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穷困潦倒、打道回府的时候,他认识了江家小姐江茗。他们相见恨晚,志趣相投。为了帮助好友,江家小姐大手一挥,指了章大文往后的生意。
大文心怀感激,日日夜夜研究布匹花样,想象江家小姐将这些绣花穿在身上的模样,脸上总也忍不住冒红晕。邻居兼好友敢打包票,那傻妖怪,喜欢江府的千金小姐。
情之一字总是愁,无解。
既然喜欢,何来死亡呢?
邻居又猜是章大文的单相思,高高在上的江家小姐不可能喜欢一个地位低又傻愣愣的布匹老板。
对了,他又想起来一件事,那日大文还说,江家小姐,知道了他的妖怪身份。
邻居骂他傻啊,凡人怎会有真心?一不小心丢了命怎办?
结果第二天,大文真把命丢了。
“若不是这样,那江家小姐怎么突然中邪?要我说,肯定是大文回去找她了,她愧疚。”邻居喋喋不休地埋怨着。
***
扬州城江家富甲一方,据说一直是城里的活菩萨,因为人家有钱还不自私,一天天地还挺会帮老百姓想法子。
路没了,修;大水涨上来把庄稼淹了,补;要修庙宇拜神,修。江家的钱像是没地方花了一样,尽做善事。
江家积足了福气,他们家老爷老来得女,得了个漂亮的女娃,于是江家的钱越来越像烫手山芋一样,抢着扔出去。
可怪就怪在三月前,天空雷云滚滚,一道惊雷劈下,江家突然失了火,阴蒙蒙的大雨天中,这大火就像地下长出来,怎么也扑不灭。
而这火,据说是烧在了江家小姐的闺阁中。
大火熊熊燃烧了两天两夜,扬州城才重新迎来了漆黑的夜色,坊间有人传,火是得道高人施法灭的,这高人把江家小姐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让千疮百孔的身体如获新生。
原本这一切都是上天垂怜,但在七日前,城外灵泉寺却又起了一桩事故,说是江家小姐本是妖怪,一直藏匿于人群之中,吸取凡人阳气以提高修为,但这没有根据,因为说她是妖怪的和尚并未拿出任何证据。
在这之后,江家小姐便中了邪,丢了魂,失了魄,于是众人又猜,是有妖怪占了江家小姐的身子。
一传十十传百,阿离很轻松地便打听了个大概。
阿离到江府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灰蒙蒙的天,再加上周围是一片死寂,完全没有人走动,衬着偌大的江府像是一座死宅,再晚些便有百鬼夜行一样。
晚冬也是冬,因有寒风吹过,所以阿离为自己披上了件斗篷。同样是明艳的红色,像满山落英,格外醒目。
阿离提起衣袖,捋了捋,抬手握住了大门上的圆环,一边敲一边喊,“有人吗?”
敲了两声之后便停了,阿离双手互相轻碰着衣襟,等待着大门的开启。
很快,里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待门一开,阿离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托词一背,“我是昆仑山的道士,此来是想为你家小姐驱驱邪气……”
然不等说完,开门的仆人便长哦一声,“昆仑山的道士是吧,进来吧,你师兄在里边施法呢。”
师……兄?
某张帅气逼人却十分可憎讨厌的脸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阿离后槽牙一紧,进了府内。
“二位道长,你们的师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