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日,永安侯府。
节日时至,家中小厮奉命往正门处用艾草并菖蒲扎成了小山,又用金银丝线扎了个大蜈蚣盘在“山”上,百脚朝天,每只脚上串着甜桔,角黍并蜜饯,管它叫“食盘架”,桂嬷嬷抱了珠姐儿,王嬷嬷领了遥哥儿并自家哥儿来,或抓或攀,凡是蜜饯就往嘴里送。
一时众人瞧得乐呵,老太太又送了来过节系在腕间的红丝线,说是能辟邪,未等桂嬷嬷接手,崔氏道:“系这个倒好,这个给你家哥儿罢。”说着,便将自己绞的紫丝线系了,上面还拴着甜果子,珠姐儿一时抛了蜜饯,就着腕间玩儿。
晚时,严善非甫一回来,遂命人往各院送来新艾草并菖蒲,统共挂在门口,更添阵阵清幽香。
清云起早,绿芜正往她头上簪佩豆娘。
“呀!比去年还重些了。”清云忙扶手稳住头上的钗饰。
绿芜看向镜中人,笑道:“主母说,这佩豆娘呀,要随着姑娘年岁,一年比一年重才是呢!”清云微微探身细瞧,只觉眼花缭乱,满目的绣球繁缨,各色绉纱珠花贯成串,万般繁琐,正一层一层压着她。
“姑娘?姑娘怎么了?”绿芜方停下关切道。
清云挲着胸口,面色稍稍回温,“有些渴了,叫沉香再煮壶茶来罢。”
“欸!”绿芜忙去叫人,清云双手往上,方举过头顶,正小心翼翼触碰着髻上冰冷的珠翠,半刻,一刻……这好长的一刹那,忽觉心口泛起莫名的恶心,又见异光瞧来,慌乱间转过头,才发觉沉香斟了一盏茶过来。
清云依旧笑呵呵的模样,“怎不换了新衣裳过来?”
沉香坐了一旁,“昨儿钱家又来催了,今儿早,就让晴雪送秋水回去,我一面想着,今年热闹她没赶上,穿着的颜色又不喜庆,便让她换了我的去。”
清云颔首,又道:“可究竟不是正经,你去换了绿芜的来,待会子还要去后山看花呢,欸,我才让她去叫你,又去哪儿了?”
沉香开口间,便听绿芜正近来,面色喜悦,“姑娘,方才我撞见秦妈妈过来,说是有老太太给各院的五色缕,让都带着求顺遂呢!”
清云一面将五色缕系上,一面道:“秦妈妈亲自来,该留了请进来吃盏茶才是。”
绿芜应道:“我可不是这样说的?秦妈妈推了,说还要去三大娘子那儿说话呢。”
“三婶婶?”清云忽然抬眼,“啧!我竟混忘了,自上回六弟搬了来,我就说要去看看,快,换了衣裳,先去三婶婶那儿,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绿芜一旁顿住,“姑娘……这不好吧,主母一直让咱院的少去,尤是姑娘你,去了怕染病气。”
“这话不对,三哥常日服侍,他如今哪儿又不好了?”清云盯着手腕上的五色缕,不以为然,“古话说,体弱病欺人,体强人欺病,咱这身子骨,怕什么?”
如今再说忠端伯府史家。
自上回斗春赛后,小柳氏在史家别院已住了半月,凡有侍奉之事,皆与柳氏无二,日久天长,便生了异心,暗里撺掇着柳氏要在别院盖几间新抱厦,意为长住,颇有几分做东家之态。
这还未完,眼见端午时节将至,史家设宴款待亲戚,小柳氏便见缝插针,人往柳氏院来求事。
小柳氏一时遣散了闲人,单留了几个婆子服侍,甫一坐下,便开门见山,“老姐姐,你竟混忘了不成?”
柳氏一面做着针黹,应道:“如今家事琐碎,昨儿我才回了二哥那儿,正经让我安歇几日。”
小柳氏“啧”了声,不依道:“我依你的帖子,带了女儿上了京,这半月就这么过去了,你好歹给我个准话,你家二郎,怎么想的?”
柳氏心知她的脾性,空了半晌,语气冷淡,“我说你急什么,我的话他还能不从?”
小柳氏听罢,眼底霎时欣喜,又听柳氏道:”官家指婚也讲究个黄道吉日,就说那文远伯府的三郎,娶的可是大娘娘的亲侄女,竟比国公府还风光,难不成他家是今日下帖今日宴客了?“
小柳氏忙忙点头,笑道:“是……是,是这个理。”
见她神采飞扬,柳氏斜了一眼,“这事自然要成,可你家……有两个姑娘,咱家总不能都要了。”
“哎哟!”小柳氏心下一沉,收了笑,开始指手画脚起来,“姐姐担心这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大的才是我亲生的,那小的自有她庶母养着,原上不得台盘,再说,你不开口,我断不会带她上京来,好姐姐,依我说,让我那大的做你家二郎的正室,那小的就同她庶母一样,再不济……先进了门做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