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食香散,台盘司撤食,即宴开始,正食五花八门,目不暇接,具不赘述,席面上觥筹交错,或五形拳,或飞花令,或催花鼓,此景如火如荼,热闹非凡。宴后玩乐之事已备,因今不设阻,喜闲趣之好,前院点曲听戏,喜清净之好,后院则有游山赏花并观鱼,喜繁景之好,后山也有投壶雁射自逍遥。
清云同崔氏在一处,因饭后有常往来的官户娘子相聚,正是赠小礼之时。崔氏命奶母将珠姐儿抱来,方才酣睡,此时已清醒,正咂着嘴,薄薄的面颊肥圆,正涨着红,一对菩萨耳白里透红,耳轮分明,实在匀称,圈圈叠叠的颈间戴着一串长命锁,两条胳膊粉雕玉琢,似两段粉嫩的莲藕。
先是卫国公府主母吕氏,赠翠玉嵌花鸟嬉戏纹璎珞,她小心翼翼将它套在珠姐儿颈上,璎珞之大,衬得人甚是娇小可爱,又道:“弥月之喜,明珠入拿,愿姑娘既有冰清,自来玉润。”
随后是李国公府主母张氏,赠碧玺穿金鱼手串,她将手串系在珠姐儿右胳膊上,思忖后道:“花香浮动,日华如水,庆添嗣之喜呀!”
而后紧跟着东阳侯府主母朱氏,赠月白缎平金绣小帽头,正覆上那未成鸦色的头发,“一家喜笑颜开,二声笑语不断,三邻五舍齐祝愿,四面八方恭贺来!”言毕,只听众娘子称赞欢笑。
再瞧平津伯府的主母舒氏,此时已是笑靥如花,慈眉喜悦,她先是瞧了眼珠姐儿的眼睛,随后笑奉道:“明珠入手,便是一对玉红绸绣金鱼纹元宝底履才可相衬,日后好走动呀。”道毕,又惹众娘子一阵齐笑,崔氏心如明镜,已明舒氏所言之意,只淡淡恭身谢礼未语。
“首足皆有了,倒为难了我。”一旁的许家主母柏氏走近来,她笑意深陷,将手中一柄翡翠嵌荷花玉如意奉上,道:“家得祥凤三十天,佳美俊俏喜颜添,怡然自得迎客笑,玉女如花降人间!”话毕,众娘子无不称妙,柏氏似有“夺魁”之喜,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官户世家无数,赠礼之事便拣其主赘述,如今且说礼后,还有一道还礼,还礼是京城亘古不变之俗,非礼还礼,而是满月者,便是珠姐儿,须得哭出声来,以示还礼,终算圆满。
众人正翘首以待,可半晌后,珠姐儿仍半睁着眼,一声未发,崔氏心下生急,只顾讪笑,清云怔在一旁不敢出声,只抱着她的桂嬷嬷眼尖,忽然目色下沉,从襁褓下掐了珠姐儿一疙瘩肉,珠姐儿这才吃痛哭出声来。
众娘子已散,桂嬷嬷便抱着珠姐儿去歇息,此时就有东院来的女使寻崔氏,道老太太那儿有话,崔氏已去,一旁未走的舒氏正拉过清云的手,“好心肝,不如同我去看戏听曲罢,我那儿媳这会子也在那处。”清云遂由人拉了去。
家中小班曲毕,正换了外面请的戏班,唱一出《簪花赴春》,初闻戏名颇为生疏,原来是文远伯府亲点,此曲甚新,坊间还未传开,而他家娘子却能熟络地跟着小调哼唱,不忘道此戏已是在自家府中听腻了的。
原来如今正是他家权势熏天之时,前与官家随行治州,后子辈被官家指婚于大娘娘外戚,待不日喜讯传遍京城,便是皇家贵族。故而这些京中时兴的玩意儿,自家已是司空见惯,却偏做此招摇之举,引得别家官户一面笑脸盈盈,不为所动,一面心生鄙意。
戏毕,清云身边的祁氏又点了一曲《宴高台》,祁氏同她谈起此曲缘故,原来是一对分别的爱侣,官人因保国赴身沙场,妻子在家日日期盼丈夫早归,如今已是白发婆娑,待官人功成名就,凯旋归来时,家中已是孙辈圆满,夫妇再见,泪流两行,儿女们遂将儿时背得滚瓜烂熟的祝歌唱与父亲,以示终成团圆。
众人听毕,纷纷感叹,正心怀感伤,各有心思,倏忽间,清云见远处各家公子正与文适凑在一块儿,往自家小班去,心下也猜出了七八分,忖度后,等文适一行人散去,清云遂携绿芜沉香二人过去,叫了伍二来问话。
“他可点的什么曲?”清云开门见山,一时把伍二唬住了。
伍二支支吾吾,半晌后才吐出来,“……二公子点了一首《弄朝影》。”清云闻之,心声愤意,又道:“才撤了这曲牌,这会子又唱,你可别是会错了母亲的意。”
伍二瞧她身边只跟着绿芜与沉香两个女使,正踌躇间,绿芜上前倪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伍二叔莫不是方才席面上吃醉了酒,将二公子认成了主母不成?”又听沉香附和笑道:“有道天要下雨,和尚要打伞,伍二叔可别学错了人,那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二人一唱一和不饶人,伍二只得命人撤了曲牌,重排了一曲《杏仙辞冬》才完。
此时文适正同公子哥们坐一处,欲听戏,突觉此曲分外陌生,心有主意,遂扭身一望,见清云果真从小班处回来,狠狠瞪了她一眼,再瞧清云,一双白眼翻上天,余光尽是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