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潋滟中,浅水波澜里,
涟漪动草色,晴光转绿萍。
能阻止沈溪行看天之高地人,或许只有清然一个人。
可才他是他望之不可及的天之高远,身不能伴前世因缘。
清然走过漫漫水坛,止步于他的身边,一时蹲下,如此静静的守在他身边。
镜外林深听风语,对此长望缘情深。
“仙师怎么会在风狸镜里,不应该和凌云派的掌门一样,守在镜子外面静观其变吗?”沈溪行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尽量减少与他的视线相望,说话的声音也淡淡的,浸透了水的冷。
第二轮比赛开始前,他仔细在前殿扫视了一圈,并未看见清然。照理来说,这样的场合他不会缺席。
清然用指尖撇开浮在他掌心的浮萍,慢慢地将它赶走,不惊动一丝水波,水色入眸,语调浅浅:“风狸镜外出了点事故,不太好说明——况且,你我现下并不在风狸镜内。”
“不是风狸镜?所以这是在幽林吗,临渊山后的禁地,沈辞把我送到这里来了……”沈溪行把手从眼睛上拿开,一不小心碰上了清然拨余波的指尖,一时间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清然识趣地移开手,回道:“不错,这是禁地幽林,但……也不完全正确。”
沈溪行听及此,骤然从水中惊起,拍了拍身上的浮萍水草,心中又想起了在密室里听见的歌谣。
“魂兮归来,云水之镜不可以休兮,
临渊功名,非取青云些
玉环相扣,魂锁祭坛些
死生相望,难渡忘川些。”
这里不能休息啊……
“仙师,这地方不会叫做云水之镜吧?”沈溪行带着惊恐问道,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又陷入什么奇怪的阵法谜团之中。
他无心无意再卷入其中,全心全意想要破解谜团。谁知这毫不相干的两者,竟然掺和到一起去了,让人不得心安。
清然哑然失笑,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连忙回复道:“你放心,此镜非彼境,不会出事的。”
沈溪行着急忙慌的一下子烟消云散,双手倒撑在水里,整个人安心的向后仰去,“那就好,我差点以为又要经历些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清然眼皮一跳,问道:“累了吗?”
“累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仙师你也知道的,做我们这一行的都这样,不是有个成语叫什么,习以为常?没错,就是这样……”沈溪行一下子打开话匣子,不再拘束。
但嘴上说着放松,一个劲的要休息喊太累了,可刻在骨子里的察言观色,审视四周让他停不下张望的眼神。
这幽林四周全是高可蔽天的参天大树,唯有这一点澄澈的浅水滩遗世独立,像是上天落在此的眼泪。
他心想:这沈辞又想的哪出,为何把我送到幽林来,他自己留在风狸镜的密室之中,不会又有什么用企图吧?结尘缘……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
心里抱怨到一半,他忆起一些事情,歪着头说道:“话说,仙师怎么会在这幽林之中,总不能是到此一游,体验人间风光吧?”
清然一瞬哑言,但他并不在意,依旧一笑作春温:“你又这般胡言乱语了……不是的,我来此寻人。”
寻人?
沈溪行的表情一下子呆住,心想:仙师这是做甚?怎么还玩起文字迷来了,这时候可不兴玩这种把戏呀,不会寻得是他吧。转头,他说道:“仙师莫要玩文字谜了……在下才疏学浅,不是很明白。”
他摸着自己的耳垂,默默偏过头去。
“明白?要怎么样才算明白呢,像是这吗?”清然说着,浸在手中的手不安分的向前一挪,即刻附在了沈溪行的手心之上。
顿时,沈溪行身体一缩,喉结不时滚动了一下。比身体反应来得更加迅猛的是浅水之下的变动,他忽然觉得身体一轻,靠在背后的掌心没有了支撑点,一瞬间的功夫,他向后倒去。
清然顺势扣紧他的手心,借着倒下的力,沈溪行十分不巧地把清然也拖下水去。他原来以为自己又不留心,脑袋磕地又要开花震荡。
可浅水底是天之始,落入水中的一刹那,世界两极颠转,乾坤倒逆,水底不是柔软的泥沙,而是无边的风使衣袖招摇。
云水之境,先水后云,先湖后天,湖底连结青天。
他们从天而降,下落,风中相望,掌心相拥,猝不及防。
“这也是仙师计划中的一环吗?”沈溪行的一只手仍与清然紧扣,风中余温不逝 ,他用灵力传音道,时至此刻,仍不懂事情的前因后果。
“明堂,你看看我的身后。”清然唤了他的字。
沈溪行听罢,背对这风,看见那原是湖底的地方,骤然出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那个身影站在水面上,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手上提着的无双剑冒着黑气,侧露红光,凶险无比。
找不到目标,那个身影便化为一阵青烟,消散在水面之上。
死生相望,难渡忘川。看及此,沈溪行想到清然对他说过的前世之事。
清然看着他疑惑的表情,耐心解释道:“云水之镜难自照,照水招魂,你的一丝残魂曾困顿于此,不得过奈何桥,又无法渡忘川,如同你在密室里见到的无数跳尸一般,被死生印封印在此处,为凌云派气运攒运做福……现如今你再来此处,若昔日残魂断魄杀了你,他便可归去,不受这镇压之苦,你可明白?”
“可那不是我身上的一丝魂魄吗,魂归位,七魄全,怎么会想着要杀我呢?”沈溪行指尖一用力,他们之间的距离便更近一点。
坠落之时,他在更下方的位置,发丝随风飘忽,他难以理解其中的千般纠葛。
清然一时间无法说清,他们在空中飘了许久,不一会便降落至地面,脚尖一点,衣角复平,他说道:“从前你不信有前世,所以一直没有跟你说明——现在,你要听吗?”
沈溪行落地之时站不稳,脚底一滑,扣着清然的手心陷得更深,几乎能听见对方脉搏振动之声。他心想:又是前世的事情啊,山转水尽,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吗?
整理好思绪,他一点点松开相扣的手,漫漫道:“仙师这般吊我胃口,估计这也不是十分重要之事——若有机会,再细细听也不迟。”
他刻意补上后半句,为了不让对方看出他心中的错乱、不安与逃避。
“一切依你。”
对方释然的话,惊起他心头一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