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狸镜,密室。
青铜鼎上铜色幽,上有铭文刻曰:
【“不周山上增城寒,余自幼于此,尝风霜,历雪雨;风冽磨剑光,冰冻剑穗芒。
百载风雪过,山与人长。师从原冶,兄为崇光,师传心颂,兄教剑心一同;
仙有长寿,人无百岁,昔有小豹,常访我窗,今我展窗,其老哀伤。
时年一百又九,崇光与我离山,远赴南洋,更获风狸镜。
归来之时,不见不周山路,遂落户于尘,暂歇脚步。
细看讹兽镜,才知此镜上为讹兽,非风狸也……”】
密室里的人全都挤在青铜鼎旁,一字一句地读着青铜鼎上的铭文。
沈溪行看见鼎上的崇光二字,身体不免一震。鼎上又有风狸镜又有“崇光”,这让他想起师父,想起师父之前讲给他的故事。
那时他初至平津山,跟着师父到了前殿准备行拜师,窗外的风雪肃肃,殿内一片清寒。
前殿正前方摆着的风狸镜印照山雪,拜师礼结束后,源崇光拉着他到镜前,说是要好好看看他。
“溪行,在你面前的乃是风狸镜,是师父和我的师弟从南洋找到的,你且站在镜子前,好让风狸镜看看你的样子。”源崇光亲切地说,他拉着沈溪行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他有些不解,不甚清楚镜子的功效,“师父,这风狸镜不是人,应该是我在镜中看自己,而不是镜子在看我吧?”
“镜中对望,溪行怎么知道,镜子没有在看你,而是认为只有你看见了镜子里的世界呢?”
沈溪行弄不清这些弯弯绕绕的,却对“镜子里的世界”好奇,他回过神看镜子,神奇的事,真从镜子里看见了不同的东西。
一闪而过的深渊,满天雷鸣的阴云,从天而坠的自己,烽火缭绕的山脉,一剑穿心的某人……
“这镜子能预知未来吗?”他嘴中不经意流出一句话,他告诉师父看见了什么时,源崇光怔愣的神情让他犹豫了半分。
沈溪行:“师父看见方才镜子中的画面了吗?”
源崇光摇头,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风狸镜可预知一个人的前世今生,溪行,无论看见了什么,不必因此纠结或困顿于预知。”
“师父放心。”他垂下眼眸,命数一词于他而言,不过是山间风溪中水,随时流转。
“那就对了,溪行且谨记,万千揣摩推演,不过是你世路无穷里的匆匆一瞥。”
“弟子明白。”
源崇光看着这个年纪小懂事多的娃娃,突发奇想来上补上了一句:“溪行啊,为师年岁已高,怕是活不到你行冠礼之时,趁着还有一口气在,为师给你取一个字如何?”
“师父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沈溪行委婉说道。
源崇光爽朗一笑,“这有什么丧不丧气的,人终有一死,不必忧心,只是为师只是怕留下遗憾——今日山雪照堂如雪洞,溪行字明堂可否?”
“都听师父安排。”
他们谈话间,前殿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打喷嚏声。沈溪行被声音吸引回了头,果然在玉白的柱子下看见了一块被风吹起的一角。
源崇光像是知道一切事情都来龙去脉,对远处呼唤道:“颜棠,你不快到为师这来,站在大殿门边比较冷。”
“我知道了,师父。”话音随着一位面庞青涩的少年身上传来,他想在沈溪行面前装得正经几分,但估计是被风雪冻坏了,一边走一边打着喷嚏。
“溪行啊,这是你大师兄,名叫颜棠,往后的日子,你们可要好好相互照顾。”源崇光往前殿的炉子中加了些柴火,好让室内更暖和些。
“大师兄好。”沈溪行礼貌致意。
颜棠没有及时理会,心中若有所思。
源崇光添完柴火,看见这尴尬的一幕,叹了声气轻敲了颜棠的头顶,“为师从前和师弟的关系可好了,这是南门传统,颜棠你可不能这般冷漠待人,有失门风。”
颜棠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小师弟,半晌接受不过来,他说尽心中所思,不加掩饰,“师父,你真的要把他带进南门吗?”
“这是什么话,以后便是一家人,可不能这么说了。”
当时沈溪行不懂为何大师兄对他如此冷淡,到了今日也揣测出一星半点。他的大师兄躲在柱子后面,看见了风狸镜中因他而生的种种惨烈预示,觉得不应冒此风险。
大抵如此,沈溪行心想。
“文绉绉的,狗屁不通。”王甲呸了一声,他还想着青鼎铭文上有什么好东西。
有人念着念着铭文,心里的失望愈发明显。他们折腾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心里的气馁疲惫。
颜棠听见了他们念的铭文,不用再去一个个摸索辨别。他捡起鼎底部的龟壳,用纤细的指尖辨认着龟壳上的字。
沈溪行沉浸在铭文上,没管着这么的多。沈辞凑到颜棠身边,看着图画一般的字体疑问:“你看得懂先前文字吗?”
“略知一二。”颜棠谦虚回应。
“那上面写着什么?”
“甲寅卜,何日着手?今日攻,风到西北去。”颜棠冷冷转述着,眉间忽然皱成一团。
甲寅,西北,进攻,难道指的是合虚之战吗?一切巧合碰撞,全部归落到一处去,不可能让人不心生猜测。
沈辞看着各自深思的沈溪行和颜棠,抖了个机灵,把两则线索串了起来,组织着人群:“各位道友,现在我们身上共有两则线索,一是铭文上某人的自白,二是一个卜算,各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吗?”
言尽,只闻跳尸跳动声,无人应答。
“这两则线索像是在讲故事,是某人刻意留下来的,倒不像是线索。”沉默了许久的沈溪行开口。
他抚摸青铜铭文时便发觉,上头的文字不像是铸鼎时形成的,铭文出现在有纹饰的一面,更像是后期有人用灵力硬生生刻上去的。
而甲骨卜辞更不用说,背后指向凌云派操控的合虚之战,他们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爆心机。
如此一看来,刻铭文的这人知道些合虚之战的故事,故刻字。
这些个线索不指向风狸镜,而指向南门。凌云派千防万备,没料到马脚出在这。
“那你倒是说说,线索在哪里?”沈辞悠然坐在桌子上,眼神却飘到剩下的三枚铜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