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印记很快画完,沈溪行离开楼阁走出结界时,却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穿堂风掠过他的衣襟,洋洋洒洒掀起他的发丝,带来一阵淡淡的海棠花香。
他用指节轻叩结界,一张写着“他山之石”的黄符骤然落于他的手心。他方才驱动了感应符,设在结界处的感应符应当在灵力的催化下,碎成随风而去的齑粉。
而现在安然无恙降落在他手心,又该如何解释呢?沈溪行不敢在原地逗留,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这一异象,生怕被门主抓住了把柄。
忽然间,他迎面差点撞上人。
“你说藏书阁这怎么突然飘进海棠花呢,明明这没有这花呀?”迎面走来的人说道。
中庭无杂树,何来馨香盈怀袖。
若说海棠的话,沈溪行这些天来,只在那突然进去的幻境之中见过。
太虚幻境
“你说这小子躺了好几天了,怎么一动不动没个响呢?伤得这么严重,这可如何是好。”黑石吧啦吧啦道。
自从沈溪行这小子负伤,被清然抱到太虚幻境中之后,这位平时冷面无情的仙师已在床边守了整整五日。
五日里,他从未停止过为沈溪行输送灵力。一点一点的,将阵阵灵力输入他的体内,希冀填满对方身上空白。
可这一年一年的灵力投进去,便如石沉大海一般,一去杳无音信。
实在有些太奇怪了……
沈溪行身上的伤口虽深,但倒下也只是因为身体灵力匮乏,可却一直昏迷不醒唇色苍白,脉搏微弱。
凌云派宣称修仙大会举办过程中突发事故,决定停赛修整两日之后,再行重举。
黑石本是这太虚幻境的守阵者,百年前清然的偶然闯入,带来了一些风风雨雨。他看着这对苦命鸳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平日里总以一块黑石形象现身,今天实在看不过去。他遂而化成人形,一副黄发垂髫八九岁少年模样,声音也从老者变成少年音。
黑石走到他们身旁,趴在床边,用手探了探沈溪行的额头,眼神霎时间焦虑不安。“这小子还挺倔的,人心急了呀,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前辈,何出此言?”清然几乎是一时间振奋了起来,眸中重现光亮。
黑石还没回答,一记轻叩弹到他脑门上。清然便像沈溪行一般昏睡了过去,他们指尖相扣着,共享着手心的温度。
“你还是先休息休息吧,不要因为自己是仙,就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黑石语重心长说道,望着沉睡着的两人,心里缓和了一阵。
他受清然判断的影响,也理所应当地认为沈溪行的昏迷,只是灵力不济所致。却忘了在此之前,他腕间的剑伤。
无双剑被称为名剑,可不是吹嘘作假,胡编乱造的。此剑能斩邪除魔,解怨化痴,斩尽世间一切。
沈溪行手腕上,那连结着他和清然前世今生的解语藤自然也能斩断。
沈溪行的命数早在前世就已经竭尽,是清然这小子用解语藤牢牢将他的灵魂捆住,不让他的灵魂过奈何桥,摆渡去下一世。
如今解语藤被他无意中亲自斩断,他的灵魂也不受“束缚”,游离出身体,不得归位。现在躺在黑石面前的,不过是一具失去了三魂七魄的尸体,而清然这些天为他输入的灵力,不过防止了他躯体的腐烂。
真正的沈溪行,估计已经都忘川河畔走过一趟了。
“你们这些个小年轻呀,总是背负着这般那般的爱恨情仇,忙忙碌碌为这碎银几两,为这碌碌尘缘,真的值得吗?为何不好好活一世,忘却前尘旧梦,活在当下呢?”脸上还留着婴儿肥的黑石喃喃自语道,他在太虚幻境之中蹉跎了太久,已经忘记了人世轮转的世情人缘。
他不懂他们之间的情,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无法理解。
幻境之中,仲春常在,芳菲纷纷。
一朵海棠无端坠落,落在他们交叠相错,十指相扣的手心间。
只恐深夜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如今又是怎么一般景象?
花照残魂,孤影难渡,生离两半。
黑石长叹了一口气,无奈至极,“你们两个人真是的,不请自来扰乱我的晚年生活就算了,现在还要我替你们的缘分费心费力——算了算了,老夫就做一次月老好了,下不为例。”
很难想象这些个老成的话,居然是从一个“小孩”嘴里说出来的。
他分别抓住两人的左右手,兀自念起咒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