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清然一字一顿念道。
默琴以情为弦,弦断情断,虽然他不知自己心中的那一段感情断了,但心里认为,这根弦永远无法续上了。
黑石在一旁呆呆看着他们一来一往,心里暗戳戳想:清然这小子不会真以为自己封心绝爱了吧?人家小伙子能挑断你的弦,自然是可以续回来的呀。以情为弦,情化弦,你的“情”都站在你面前了,还磨磨唧唧的呢?
沈溪行的一直说要赔,清然再次温和的说不用还,并无大碍。
一次再一次的重复一定要,他争不过年轻人,改口道:“阁下的心意我心领了,只不过这琴弦,你怕是找不到的。”
沈溪行疑惑:“前辈——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这琴名唤默琴,琴弦由天心蚕丝制成,而天心蚕早已随东凌一族淹没在历史的故纸堆中,再难得寻,这琴弦断了便是断了,怕是再难寻得替补。”清然极力乱编着,他说完后又有些后悔了。
他本是凡人,并不知晓三界五行中的种种因果轮回,这般说辞,怕是会让他为难。
但他的模样倒是毫不在意,右手再次握紧剑,目光坚毅道:“前辈放心,在下定会找到弦还与前辈,以当赎罪。”
他眉目间的少年意气清越,一言抵万金。
话刚落下,他的身影便隐没在太虚幻境的轻烟之中。
清然转眸看向黑石,刚想问沈溪行怎么出去时,黑石抢先回答:“这是那小子自己的意愿,可与我无关哈。不过,我这幻境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那小子有两把刷子——你不会以为,他是追杀你的人吧?”
“尚未可知。”他的发间缀着落花,一时间拿不出主意。
他身后的海棠纷纷而落,海棠树上无名青藤暗绿苍青,如青蛇一般缠绕着蔓舒的枝节。
黑石叹了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时,清然却转身离开了幻境。“你去哪啊,今天走这么快?”
“去看剑气无双。”他潇潇然离去,不带走一片海棠。
临渊山幽林旁,清溪川。
沈溪行从太虚幻境中无端退出,他躺在水里,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前是漾漾菱荇,澄澄葭苇。
好冷……
他才想起来,方才进入那幻境之前,他被凌云派内门弟子追来此地,慌不择路时一不小心滑到了河里。
虽然清溪川很浅,下游便是凌云派禁地“幽林”,他倒下时水面也才刚刚没过他的下颌线,但他不知道在此躺了多久,水里的冷气渗入他的体内。
这些年来,凌云派不断降低门槛,扩招子弟,沈溪行便是赶上了这阵修仙春风,拎着两件麻布衣服就上山了。
不过这凌云派还是留了一手,把新收的弟子分为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像沈溪行这波赶着节奏入门的人,自然被分到了外门。
一个凌云派的门主管上百号外门弟子,而且他手下还有几个为数不多的内门弟子。对他们这些外门之人也上不了什么心。
沈溪行也只能根据门主教的鸡皮蒜毛,自己摸索求索,夜里提灯。
南门修仙大会开办在即,这次大会,凌云派门内只会选几个弟子前往。选中谁本事私下内定,但不知谁偷偷摸摸检举上掌门处,掌门为了选拔的公平性,硬是在门内举行了繁琐的一次比武大赛。
沈溪行一看出头的机会到了,一剑风寒一路斩杀到内门,一举打败了门主在内门的预订参赛弟子。
他不懂那么多人情世故,只是想去看看临渊之外的景色万千。
他前半生贫苦,一路风霜,上山之后自然泯于众人。默默无闻几年后,剑磨出手心几层厚茧后,剑锋磕出几处裂痕后,终于学有所成,不负上山时的所想所思。
可过于凛冽的剑风,正如高台之上的檐铃,若有风来,其声必作,眼见心烦者,定会将其取下。
这不,沈溪行就被那几个人追赶至此,落入水中狼狈不堪。
他想了想,想要弄清楚其中的人情反复,所得所失。沈溪行全身上下湿透了,清溪川的流水从他身边经过。站起身时,一片远随流水而来的落花卡在他指尖。
花香杳杳,珊珊可爱。
不过他现在还有要事在身。
沈溪行回寝室换了件洗得发白练功袍,他的发间还残留着一丝丝水迹,束起的长发被水沉甸甸地往下扯,微微偏移,显得他有些不正经。
他对镜自照,忽然有些恍惚,总觉得镜子之中不止有他一个人。
似乎有人与他镜中对望,铜镜斑驳不堪细看,镜缘朦胧绰影淡淡。
也许,是他看走了眼?
这时,寝室外突然走来一个人,他看见沈溪行后,急忙抓住他说:“门主让你去一趟藏书阁,你怎么还在这臭美呀?唉——你头发怎么湿了。”
沈溪行一时间迷茫,“我没有听见传令或是其他信息,并不知晓有这么一回事。”他在清溪川中躺了许久,怎么会知道这些杂七杂八的。
室友激动陈述着:“反正你现在去就好了,门主肯定是有告诉你一些好消息。”
他放开舍友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脸淡然。有幸的事,从未降临在他身上过。长此以往,心中对遗憾的感知渐渐成为他的拿手好戏,这次亦不出所料。
“我这就去行了吧。”沈溪行颇有耐心回复,镜中的他缓缓转身离去,目光从铜镜上离开的一刹,真地看见了镜中的人影。
是他,说他的剑风有争鸣之势的那位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