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正准备开口,手机响起。
他摸出来看一眼。
他们打牌小组的四人小群里,简斯阳发了一张聊天记录的图片。
简斯阳:[行,那你来吧。什么时候到?]
念念不忘:[我马上出门跑步,一小时后出发。]
耳边是简斯阳淡淡的声音:“不好意思,发错了。”
王信:“……”
我叫王信,但我不信。
城市另一端的程灼陷在沙发里,一只脚大咧咧地架在茶几上,垂下薄薄的眼皮儿,盯着手机屏幕,半晌,冷冷扯起嘴皮轻嗤了声:“几十岁的人了,还玩这套?幼不幼稚!”
骂完,他忽地一顿。
眼睛缓缓往下瞟,目光定在“出门跑步”这四个字上。
月半山庄距离程家别墅大概二十分钟车程,如果他快一点,说不定能……
两分钟后。
程家别墅冲出一道残影。
-
姜念有晨跑的习惯。
十年前养成的。
她不是个爱运动的人,但迫于她哥的压力,每天都会被动早起跑步,一跑就是十年。
跑步的时候,她的大脑会懒洋洋地运转着。
比如现在。
她绕着清澈的湖面,在环湖跑道上迅速慢跑,脑子也没闲着。
她的个人资产处理完之后的金额,加上简斯阳那挪出来的那笔钱,刚好可以填补上集团的漏洞。
但这显然不够。
她要想保住姜家,不能只是填补亏空,还得开源。
面料工坊的事,得加快进程。
这么想着,姜念直接给秦霜闪了个电话过去,单刀直入:“Métiers的控股人查到了吗?”
一阵滋滋的电动牙刷的声音,秦霜声音含糊:“查到了!你等会儿啊,我刷完牙再。”
对面一个身影朝姜念迎面跑来。
她没往那边看一眼,准备绕开这人。
“喂!”
姜念朝他看过去。
男人高高瘦瘦,身型颀长,大概是跑了很久的步,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整颗头湿湿的,好似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晶莹的汗珠从额前散乱的发梢滴下,顺着线条分明的下颌,一路往下,没入微敞的湿润领口。
很可口。
但她现在没空。
她移开目光,对着电话:“行,你刷好打给我——”
“姜念。”那人开口。
姜念这才撩眼,仔细看向他的脸。
挺鼻薄唇,脸型瘦窄,狭长的眼中溢出几分懒散肆意的笑,他随意扯着歪斜的领口扇了扇,一股股的风扑到他满是汗珠的脸上:“怎么,几年过去了,眼神儿还这么不好?”
“是你啊。”姜念认出了他,继续跑步,“几时回的国。”
高中那会儿,程灼做了两年她的后桌,她自觉跟他关系还不错,哪晓得这家伙自从去法国念书之后,就跟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算算日子,两人断联快五年了。
“前几天。”程灼掉了个头,和她并肩慢跑。
姜念想起什么,问:“你家不是在山脚吗,怎么跑我们小区跑步来了?”
他们两家住得近,一个山上,一个山下。
程灼十八岁生日之后没几天,他家司机突然离职了,这家伙非要蹭她家的车,一连蹭了好多天。
十七八的少男少女,又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每天上下学同进同出,很快班里就传出了各种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
有吃瓜的,有嗑cp的,还有大批黯然受伤默默伤心的暗恋者们。
连她妈都曾打趣地问过她:“听说我们念念有男朋友了?”
她当时好像刚和程灼打完网球,她无语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姓程的吧?”
她妈笑盈盈的:“程家那小子其实还不错,长得帅嘴又甜,心思纯正没什么坏心眼,离我们家又近,以后真嫁给他也是好事,住谁家我跟你爸都放心。”
“我才多大啊,要操这份心?有时间不如好好打理你的后花园呢。”姜念嘴里咕噜着,网球拍往脖子上一架,嫌弃道,“再说,谁要嫁给他啊,打球菜得要死。”
她妈林淑萍抽了张纸,温柔擦拭她额前的汗珠:“又赢了?”
姜念扬起下巴,语气掩不住的得意:“那是,三比零。这家伙平时打得还不错,一跟我对上,还不是每次都输。”
林淑萍不接话,只捂嘴偷笑。
管家走过来:“小姐,程少爷还在门口,说要等您一起上学。”
“知道了,他们家司机也太不靠谱了。”姜念嘴里抱怨着,到底加快了脚步,蹭蹭跑回屋,冲了个澡,换上校服,往停车坪走。
线型流畅的黑色车辆旁,立着个和她穿着同款校服的男孩。
男孩瘦瘦高高,斜靠着车门,手里无聊地把玩着一只银质打火机。
姜念走过去,轻松抽走他的打火机:“走了。”
她去开车门,却没想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手掌贴住车门顶端,用力一推。
开了个缝的车门,又啪嗒一声,轻轻合住。
姜念开了好几下都没开动,恼羞成怒地转过身:“程灼!”
男孩仗着身高优势,懒散撑着车门,将她禁锢在他和车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另只手在她眼皮子底下摊开。
她背靠着冰冷的车门,垂眼瞄了眼他的手心,抬起眼睨他:“干嘛?”
“打火机。”程灼手指微微勾了勾,“还我。”
姜念本就没打算贪他的打火机,可经他这么一闹,她反而不想给了:“不还,本来就是我送的。”
“送给我,那就是我的了。”程灼一点亏不吃,“给不给了你?”
“不给!”
“再给你一次机会,给不给?”
姜念攥着打火机的手往身后一藏,挑衅似的挑眉:“不!给!”
程灼气得长臂一挥,作势要来抢。
男生皮肤温热的气息向她靠近,两件校服薄薄的衣料在空气中摩挲,轻擦出嘶嘶的声音。
“喂!你干什么!”
“别过来,我警告你啊!”
“程灼,你、你离我远点!”
两人打打闹闹,一个不经意间,她嘴唇擦过了他的下巴。
很轻,轻到可以忽略的那种。
姜念没觉得有什么,却见程灼的脸像只煮熟的虾子似的,瞬间涨得通红。
不仅如此,开往学校的路途上,他全程挺直着背脊端坐在位置上,肃静庄重得像在参加国.务.院选举大会。
要下车时,才涨红着脸,憋出一句话:“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啊?”
“嗯?”
少年僵直着脖颈撇过头,微凸的喉结清晰地向下一滚。
半晌,他不自然地开口:“挺香的。”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上学。
后来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他们家司机返聘回来了,又好像是,她和简斯阳恋爱了。
她恋爱后,几乎全副心思都扑在了简斯阳上,至于程灼嘛,反正各自忙碌着,随意地相处着,像不经意交叉又迅速回到正轨的两条平行线。
如同两人各自的家一样。
一个在山顶,一个在山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