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怒极反笑,一脚将堆放大理寺呈上的陈词的桌案踢翻,随后冷冷问道:“怎么,大理寺卿是年老目盲?这等事都不能明辨,当朕养你们是大发善心!?”
大理寺卿被如此一吓,头上虚汗顿出,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连声求情。
天子倒没有往他身上再踢一脚,但也没轻易饶过他。
“朕今晚便要知晓真相,若是再含糊其辞,尔等只管家中等旨!”
——家中等旨?只怕不是家中文房四宝皆在,好留书信交代后事。
大理寺卿与一地人臣赶忙保证道一定完成,随后在总管太监的“退朝”声中才起身,端正了衣冠,又各自面带愁容地散去。
大理寺卿愁眉苦脸,一路离开一路摇头,只觉头顶乌纱帽越发沉重,压得他几乎不能直起脖颈。
——难啊难!
大理寺卿心里苦啊!
待人臣尽散,偌大的宫殿空荡荡,只余空中微尘散飞。
天子已回到养心殿,此刻的面色仍是不好,却也不似朝堂上那般怒极。
太子因狩猎场遭遇意外一事不曾上朝,原本好好安养在东宫,这会儿听了旨,便颇有兴致地来养心殿。
“父皇过于担忧了,儿臣并未受伤。”
太子的虎眸清亮,全然找不出半点阴霾。
“朕知。”
天子端过茶盏,挥退旁人,只留太子与他。
四下无外人,两人便也就敞开了谈。
“那么父皇以为——这是荀家人做的?”太子试探道,他虽受了种种明枪暗箭,却仍旧不为此而性格大变。
太子仍是那个放荡不羁、直率无顾虑的少年。
天子闻言唇角含一抹嘲讽似的笑,放下杯盏冷声道:“吾儿难道还有别的想法?”
太子摇摇头,随后又道:“荀家一向谨慎,这般拙劣的手法,想来是那群爪牙所为。”
“荀家…这水一动,真是越发难看清了。”天子若有所指,轻晃玉杯,水面一皱便是再难辨清杯底之物。
太子冷了虎眸,此时神情也凝重不少:“父皇的意思是——荀家也插手了宫内事?”
——岂止是插手宫内事?
天子笑起来,指指空气,说道:“大概像气——无孔不入。”
太子怔然,他虽自幼由先帝带在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深谙御权之术,不想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看不出荀家竟比想象之中牵扯更广。
天子有些疲倦地撑着额头,随后忽然问道:“简奉明如何?”
太子似乎不知天子为何有此一问,但也正色答到:“简尚书清正直言,不与氏族同污,自是朝中清流。”
天子的神情隔着一层帘,看不真切,却隐约感到他似乎摇了摇头。
太子当真困惑难解:“父皇难道是说简尚书也藏有祸心?”
天子还是摇摇头,只不过他不再沉默。
“够了,你且回去罢。”
太子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满眼困惑地离开了。
转角前忽然见简奉明由总管太监引着,步近养心殿的朱门。
——简尚书来此,究竟是与父皇商论何事,为何要躲着孤呢?
总归也闹不出什么事。